顾清若的脸已经惨白到看不出一丝血色，唯有嘴唇还残留一抹鲜红，那是她刚刚吐过血的缘故。

她抬起手背抹了一下唇角，满嘴的血腥味儿却浓得散不开。

李秀琴在顾业城的庇护下依旧对她骂骂咧咧，尤其是听到厉斯琛这样说之后，那双本就刻薄的眼睛，流露出对顾清若更为不屑的神色。

“刚刚已经跟你说过了不是，我看是你这个贱人耳背!你以为斯琛叫你过来是干嘛的，馨柔已经不在了，你还敢耍横？!”

说着她像模像样地抽泣了一声，语调尖利：“你就是应该给馨柔磕头赔罪，磕一百个，一千个，都不为过!”

顾清若闻言想笑，她大概是这世上最可笑的人了。

要为一件从来没做过的事情去负责，去忏悔，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可笑，更荒谬的人么？

尽管她并不抱任何希望，可是李秀琴说完这话，她还是下意识看了厉斯琛一眼，她也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

这要求就是厉斯琛提的，难不成他还会心软么？

果不其然，她只看到了厉斯琛满脸的不耐烦。

男人眉眼冰冷，只看了一眼手表，就给顾清若下了最后通牒：“你还有五分钟。”

顾清若苦笑一声，闭眼的那一刹那，她眼前全是她妈和她弟弟的身影。

她知道，这头，她不磕也得磕。

厉斯琛那个疯子，既然敢发话，就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砰!”

下一秒，顾清若便俯下身，头重重地磕在水泥地面上，一下又一下。

那沉闷的声响，仿佛磕在人的心上。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厉斯琛听到女人咬字清晰却悲凉到骨子里的道歉声，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心头莫名涌上一股烦躁。

按理说，看着这个恶毒的女人在他面前下跪磕头，向馨柔认错，他应该觉得高兴的，至少也该为馨柔高兴。

这不就是他的目的么？

可不知为何，厉斯琛发现自己并没有意料之中该有的，报复的快感。

“够了！”

就在顾清若不知道自己磕了多少个头，连额头都感觉不到疼痛，徒留一片麻木的时候，她听到了厉斯琛的声音。

终于结束了么？

顾清若抬起血肉模糊的额头，想要跟厉斯琛确认一下。

厉斯琛看着她的样子，眼神刺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冷漠无情。

“滚到旁边去跪着，不要挡了我们给馨柔送灵。”

厉斯琛面无表情，语调依旧冷冽如寒霜：“没有我的允许，你就在这儿给我一直跪着，不准起来，什么时候我让你起来了，你才有资格起来。”

顾清若没有再说话，她心头一片麻木。

一个人大概绝望到极点，就真的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知觉了，她甚至不想再跟厉斯琛争辩一个字，只想若是按着他的想法走了，之后一切能早点结束。

顾清若低着头，拖着残损破败的身躯，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路边再跪下。

一旁的记者们先是惊讶，然后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精彩的表情，随即窃窃私语起来。

“我的天，没想到她是真跪啊！啧啧，还真是有够豁得出去的，这顾家大小姐的脸都彻底不要了！”

“这命都快没了，还要什么脸啊！她可是一杀妹妹的杀人犯，她要是不跪，我看厉总就能马上要了她的命，这是个人都会要命不要脸吧？”

“额，可是活成这样有什么意思？这要是我，还不如去自首坐牢呢，看不懂一些杀人犯的内心想法。”

那些人一个接一个，从顾清若面前经过。

讥讽不屑的声音，仿佛要刺进她的骨子里。

“杀人犯”这三个字对她来说太刺耳，顾清若无声惨笑。

是啊，她宁愿去认罪，去坐牢，可是厉斯琛会给她这个机会么？

不折磨死她，他大概是不会罢休的。

而作为害死顾馨柔的“元凶”，她只能受着。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顾清若跪在大雨中，衣服早已被雨水淋得湿透，紧紧贴在她身上，仿佛冒着寒气的枷锁，把她整个人都桎梏。

顾清若上下牙齿都开始打架，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跪多久。

如果能就这么死在雨中，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渐渐地，顾清若觉得脑子变得一片空白，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整个世界似乎都开始翻转。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未能如愿，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顾清若醒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被送到了医院。

鼻腔里充满消毒水的味道，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只觉得头疼欲裂。

有那么一瞬间，顾清若有些恍惚。

难不成厉斯琛还是在意她的，所以才看不过去，在她晕倒之后把她送到了医院？

“你醒了？”

就在这时，身侧传来一道温润和煦的男声，却把顾清若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彻底打碎。

这个声音，不是厉斯琛的。

顾清若僵硬地转过头，就见病床边坐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眼前的人，的确不是厉斯琛。

男人微笑看向她，语调有明显的关切。

他有着不输厉斯琛的出挑外貌，却没有厉斯琛那样具有攻击性的凌厉气质。

即使是同样的黑色西装，厉斯琛穿着，便给人一种桀骜冷冽的压迫感，眼前的男人，却给人一种温柔内敛的低调舒服感，让人如沐春风。

大概温柔，的确是有些人天生自带的特性。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帮你叫医生。”

男人还在询问她，顾清若抿了抿唇，心头的防备在不自觉中就卸掉了大半。

“不用了，我觉得还好。”

顾清若摇摇头，又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迟疑地问道：“你是谁，是你，救了我吗？”

男人轻笑一声，语调很浅淡：“谈不上是救人，只是恰好看到，顺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