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第一个就是林瓒，他刚才没有站起来自我介绍。

李宁远全身血液集中，听见后面那道声音说：“大家好，我叫林瓒，毕业于云市附小，希望三年后大家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不像别的学生说的浓墨重彩，又是名字是哪几个字啊，特长，爱好是什么等等，林瓒的介绍直白简单。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李宁远跟着也鼓了几下，忍不住想回头看他。

半小时后，全班介绍完毕，气氛到达最高点。

张颂又说了一些事，大概就是：明天军训，要穿军训服，注意防晒，别中暑，还有这几天晚上要上晚自习，可以预习新课，也可以复习初中的知识。

说完之后，张颂围着走道绕一圈，在讲台上坐下，几个不安分的男生渐渐安静下来，

马羽羽趴在桌子上，一张小脸靠近李宁远，刚才谢谢你啊！”

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李宁远一怔，一时没想起来何以言谢。

马羽羽提醒她，“手机。”

她笑了一下低言：“不用谢，举手之劳！”

“下课要不要一起去厕所？”马羽羽偷偷瞥了一眼手机。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

“好呀！”

能一起上厕所，是女生建立友谊的第一步，也是维持友谊的日常活动。

两个人从厕所回来的时候，楼道走廊里都是说笑闲聊的男生，李宁远刚走到教室门口，就感觉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转脸一看，林瓒正一手拎着一包书，后面几个男生都只拎了一包，书是用细绳捆绑的，很厚很重，李宁远想他的手一定很勒。

走道的人纷纷躲避他们。

李宁远本来也想立即躲开，但她意识到教室的门是闭着的，李宁远看到林瓒越来越近，她在旁边一把把门推开，闪到一边，后背紧紧贴着墙。

心脏砰砰地跳，像小鼓一样。

“谢谢。”他说。

昏暗的灯光下，他带着一股风撩起她的刘海，还有逐渐清晰的面容：眼睛是双眼皮，鼻子很挺。

“不用谢。”她声音很小，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应该听见了，因为林瓒嘴角一弯，笑容很淡，很礼貌。

“你的胳膊出汗了。”马羽羽坏笑。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的另一只胳膊还在被马羽羽挽着。

“刚才上楼梯，你不觉得热吗？”她眼神慌乱，用另一只手扇风，说完还去口袋里拿纸巾擦拭。

“我不热啊！心静自然凉！小姑娘，你心不静啊！”

马羽羽说完不等她接话，拉着她进了教室，突然明亮的灯光让李宁远一眼就看到了在讲台上发书的男生。

心更不静了。

......

云市一中为期七天的军训开始了，红色的橡胶跑道上，穿着迷彩服的学生整齐排列，像移动的马赛克。

鞋底轻薄的同学脚底发烫，大家都抱怨：为什么这么热的天还要军训？

是学校还是老天在折磨我们？

高一一班的教官是个长相粗犷，皮肤黝黑的男人，说话自带大喇叭功效，声音像惊雷，浑身上下透露着不好惹的信号。

确实是这样。

队伍里，有的人转向总是出错，他直接把他拖过来，让人站在一旁晾着。

其他人大气不敢出，生怕做错了动作。

别的班都在树荫下休息，只有他们班还在练。

李宁远站在倒数女生第二排右侧倒数第二个位置，她一米六七的个子，在班里算是高个。

小姑娘热得汗水顺着额头一直往下流，流到胸口那，连内衣都是湿的。

张颂正好从办公室过来，想看看自己的这帮小弟被训得怎样。

远远就看到一张张幽怨的脸，两天没见，怎么物种变异，都成小黑猴了！

他过去和教练低语：“教官，你喝口水休息休息，旁边有西瓜，吃块西瓜，待会再练吧！”

黑脸教官虽然对他们严肃古板，但面对和自己同龄，还是老师的人还算客气，他也不好意思拂了这份好意。

于是全操场都听到一班学生欢呼的声音，他们终于可以休息了。

树荫下有学校备的水，很多人拿着水杯去接。

马羽羽跑不快，李宁远怕水不够，就拿她杯子跑到前面，帮她去接，接完后在树荫下站着等她。

她看到林瓒正被一个男生勾着背，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把那个男生的手甩到一边，然后撩起衣角去擦脸上的汗，露出腰间一片雪白，上面紧实，没有一丝赘肉。

李宁远眼睛像被烫到，立刻把脸转过去，树上的光斑密密麻麻，打在她脸上，她眨眨眼，深吸一口气，额头上泌出一片热汗，脑子里都是那片白。

很显然，林瓒并没有认出她。

她抬头喝水，喝得有些急，呛得自己咳嗽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那个教官可真行，就不怕有人中暑。”马羽羽接过杯子，豪饮。

“唉，你说我要是中暑了，会不会就不让我训了。”

马羽羽凑过来，一脸狡黠。

“还是不要中暑吧，中暑很难受的。”她想起那次经历。

“你中过暑？”马羽羽认真起来，“快说说，一会儿我好装得像点。”

“恶心，头晕，浑身没有力气。”

她一边说一边看远处，心底湿哒哒的。

几分钟后，陆康从厕所回来，对正在喝水的林瓒说：“马羽羽一会儿准备装晕，那个女生正给她动作指导呢！”

林瓒顺着陆康的手指眯眼看过去，树荫下两个女孩子正在互相按背。

“你也可以的，到时候我扶你。”他笑。

“不是啊！我原来就打算这么做的，但是她晕完，我再晕，教官会不会起疑啊？”

“你可以比她先晕。”

“算了，让给她吧，看她被晒蔫的样，像片烂白菜叶。”

林瓒无奈。

半个小时后，学生重新回到太阳底下。

马羽羽成功再次休息。

她身影飘飘，随时都要栽倒的样子让人看一眼心生怜惜。

“装得还挺像。”陆康小声对林瓒说，还偷偷从底下竖起大拇指。

“第三排倒数第二个男生出来，你刚才说什么呢？”黑脸教官平地起惊雷，眼睛像箭射过去，一脸狠厉。

陆康敛起表情，心里那个悔呀！

“我说教官真体贴，照顾生病的学生。”

林瓒心想：你贱不贱啊！找训。

“我让你说话了吗？五十个俯卧撑。”教官脸色铁黑，根本不吃这一套。

林瓒强忍着笑，看着陆康起起伏伏的腰板像活鱼进了热锅，一个劲地打挺。

……

军训到第六天的时候，所有的项目都已经完成，就差最后的走方阵。

他们现在要根据教官的口令调整动作，训练整齐性和节奏感。

动作分解后比整齐，再连贯的动作比整齐，一群人走了一趟又一趟。

“我们再走一遍，看看还有没要改进的地方。”教官说。

伴着激昂的音乐，所有人摆臂，原地踏步，齐步走，正步走。

就在最后几分钟齐步走的时候，李宁远突然被后面的人踩了一脚，这一脚不算疼，却把她的鞋子踩掉半只，那只鞋挂在前脚掌上，松松垮垮的，感觉马上就要掉。

李宁远脑海里浮现出各种各样的画面，鞋掉了怎么办？一会儿她们走过之后，操场上多了一只鞋，然后所有人看着这只鞋问是谁的，还是弯腰去提鞋，不小心被后面的同学狠踩在脚底下。

问题是现在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只要自己够快，动作麻利，应该不会发生意外。

电光火石间，她偷偷伸手弯腰提了一下鞋，然后飞快调整动作，好在最后有惊无险，跟上了节奏。

几分钟后，教官原地训话。

男女各两排，对立站立，教官在中间逡巡，最后站在男女排头旁，手背在后面，看着学生，严肃的脸上一点表情没有。

他轻咳一阵，开始说话。

他面色不善，嘴微张，“那个女生，这一排倒数第二个，你刚才为什么提鞋？”说完看着李宁远，一脸不屑。

李宁远浑身一僵，像被人点住穴位，她知道教官说的是她，附近的几个人也知道说的是她。

同排的女生因为教官的缘故不敢扭头看她，可对面的一排男生都在看她，她能感受到那一道道刺目打量的眼神。

“你知不知道，这要是正式展演，咱们班就因为你，因为你提了鞋，这些天的努力就白费了。”

他声音很大，很认真，心里也是憋了火。

李宁远心里正被一块千斤石压着，喘气困难。

她知道自己错了，可是又不想承认，有点委屈，又有点不知所措，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眼睛发酸发紧。

她的泪点很低，泪腺发达，鼻子一酸眼泪就冒。

林瓒看了一眼对面旁边的女生，那女生脸色苍白，军姿笔直，突然两行泪水滑过她腮边，泪痕很快变淡。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暑假里那个吐了他一身的女生，哭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泪水说来就来，直接猛烈。

他恍惚记得那个女生耳朵上有一个黑色的痣。

应该是左耳。

林瓒胡乱想，鬼使神差看向女生的耳朵。

谁知她的耳朵被头发盖得严严实实，别说有没有痣，就连耳朵轮廓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