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蜂窝

大人望种田，小孩望过年。说的是大人们希望多种点田，多搞点钱。小孩望着过年有肉吃，有新衣服穿，只有过年才会把喂了一年的猪杀了吃肉，也叫年猪。小孩们每年这时候都是最快乐的，有猪尿泡玩，这是最好的玩具，当足球，气球，想踢就踢，想抛就抛。有大骨头吃，都抢着去厨房添柴加火，总会得到点锅里的大骨头，小肉块等奖赏。年货也会出现了，瓜子、花生、糖果、荸荠、鞭炮等大人们总是藏起来，小孩们呢就去偷。也不敢很偷，怕挨打。所以妖林后来去流浪时，不管看到多好的东西，只拿一点吃。从不贪多。

那时候总想吃糖，除了过年过节，平时根本看不到糖。平时但凡有点甜的都会被搞来吃，偷甜瓜，偷桃，枣，柿子各种能吃的东西。

最甜的还是蜂蜜了，而偷蜂蜜 妖林有很多办法，看到蜂窝就叫我拿上馒头和大人的棉袄，他拿出屁股后面的半截蔑刀，砍一根长竹竿，把馒头夹在竹竿头上，披着棉袄就捅，棉袄有两条袖子，一条穿在胳膊上，一条当望远镜，把棉袄扣好，很好用。嗯？你问我妖林还有一条胳膊露在外面怎么办？那我哪儿知道啊，我一个看热闹的，头戴草帽身上盖着蓖麻叶子正紧张的趴在地上盯着蜂窝呢。

这活儿讲究快准狠，关键是，捅完了不管有没有蜜，你得在蜜蜂飞过来之前赶紧趴下，操作好了两人吃蜜，操作不好全村吃席。

一般的土蜜蜂窝长的像圆锥体雪糕样，大头朝下的垂在树枝或屋檐下，并不是随便就能捅到的，因为它会左右摇摆，你得从下往上怼，按在树枝上还要大力挤才能出来蜂蜜，单手拿个着长竹竿需要很大的臂力的，关键是不稳，竹竿会晃来晃去。妖林不怕，刚开始他抓竹竿的时候就留了一截出来，用胳膊窝夹住固定竹竿，然后右手一用劲，哎嘿一声就捅了过去，果然不出所料~捅歪了，刹那间就嗡一下都飞出来了，这时候妖林就急了，左手一扔望远镜的那个袖子，脑袋换到领口处，双手拿着竹竿，嘴里还嘟囔着，去尼玛的，去尼玛的，吃你点蜜怎么啦？怎么啦？连续捅了三四下，然后杆子一扔，脑袋一缩就像王八爬一样地上了。

刚趴下就有好几只蜜蜂跟过来，围着我三叔的老棉袄开始猛烈攻击，妖林在里面撅着屁股一动不动。蜜蜂打架用嘴，可是盯人的时候是用屁股的。所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据说，七只黄蜂就能毒死一头牛，蜜蜂体积虽然小了一半，也是很厉害的。我透过破草帽的缝隙，只见几老棉袄上已经落满了蜜蜂，有的正在努力地给妖林打针，有的已经打完了，拖着肠子准备离场，有的在找缝隙……那叫一个热闹啊，我也不敢笑，不小心就惹祸上身了，就慢慢瞧着吧。

过了差不多一泡屎的时间吧，蜜蜂几乎都撤了，老棉袄上都是斑斑白迹，蜜蜂的针是和肠子连在一起的，蛰一个人就丢一条命，也就是说刚才丢了毒针的蜜蜂等会都没命了。妖林屁事没有，棉袄太厚了，蜜蜂蛰不穿。妖林听不到蜜蜂的嗡嗡声就来了句，开饭了，然后一掀头就钻了出来。蜂窝已经被怼烂了，蜜蜂们死的死，逃的逃，剩下没几个了，已经不足为惧。馒头上都是金黄透亮的蜂蜜。话说馒头蘸蜂蜜确实不错，甜而不腻，回甘绵长。很多年以后去南方打工，吃了南方的小馒头蘸蜂蜜，才又想起当年的那个味儿。

妖林屁股后面挂着篾刀是因为他学习很差，我们一起上学，同组的小孩有二十多个，他可能是倒数第二，最狠的是林扒营子的金大牙，那孩子读了几年书年年倒数第一。有次和弟弟吵架，被他弟弟曝光说他在羊圈干羊子，后来也没读了。往事不堪回首啊。

妖林上课我观察过，他基本上在和自己玩，也不打扰别人，就是做各种玩具，各种木头工艺品，竹制品，毛制品，纸制品等等他都能玩出花来。老父亲听到就是一顿胖揍，一着急他就逃课了，没办法，那时候不兴打工，他又小，央着营子的老谭篾匠就跟着做学徒。

半截刀也不是老谭给的，是妖林挖菜园挖出来的，和菜刀大小差不多，黑乎乎的，刀背得有小拇指那么厚，刀把也是实心的，末端是个奇怪的菱形铁疙瘩，估计是防止脱手的设计。我们那地方是古战场，舅舅家挖出来三八大盖的刺刀现在还在家里，我爷爷家也挖出来过一排步枪子弹，大概六七个连在一起吧，几乎家家户户都挖出来过东西，就老梅说挖出来的东西不要往家里拿，也没人理会他。

小组是由几个营构成的，每个营子都有几十户人家，名称也是叫了很多年的，我们住的营子叫皂角树下，有颗巨大的皂角树，那玩意的果实像大号豆角，打开以后黏糊糊的，大人们说以前没肥皂的时候，就用这玩意儿洗衣服的。有十来户人家。还有林趴，白鹤子湾等等。妖林就跟着皂角树下的老谭学篾匠，老谭也是个闷葫芦，不怎么说话，烟袋从来不离嘴，妖林也不爱说话，就跟着看、学、做，老谭很满意，因为一教就会，省心。从选竹，破篾，煮篾，拉丝，弯弓，上桥到编织，做家具，农具，渔具等不到一年几乎都会了，剩下的时间就是帮老谭出成品了，三年学徒干的活都是师傅的，出师后每到逢年过节还要有谢师礼。农村的消费很差，老谭家的货堆满了，妖林就屁事没得了，成天就知道找我跟老梅瞎混。 逮鱼摸虾，偷桃溜瓜。挖藕掏鸟，捉蛇钓蛙。

山中无甲子，

岁月不知年。

春华秋实雨，

夏荫冬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