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露微白间，照映出天边云彩间的一抹朱红，无尽彩霞携滚滚长流飘舞，似天女散花，朵朵点缀。

天上已经星光黯淡，少年一夜未寝，闭上了眼，却是看见了很多…至少思绪是如此，不过眼下少年的思绪已经将各种色调融会贯通，由此，就变的清晰可辨了。

耳边传来了蚊子般的嗡鸣，少年却是生不起一丝烦躁，眼皮之下的一汪死水此时好像变得有了些神采，如此这般，叶空已经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时辰。

不过可以感受到光亮了，应该快出日了。

少年心里想着，脑中的兴奋却是不断徘徊，这种兴奋就像是即将婚嫁一般，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夜。

庭院中，传来了一些声响，少年敏锐的听出那“喳喳”的声音，那是踩草的声音。

声音有规律，而且离自己愈发近了，看样子目的明确，明显是有人来了。

叶空想到。不久，房门外传出一道声音：“叶空，王老板叫你过去。”

说完，声音消失不见，也没有脚步声传来。

少年眼睛依旧紧闭，过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盘坐起身，思索着什么。不久，他拭容更衣，缓缓推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刚刚的一切就宛若梦境。

叶空扶着墙壁，其脸色平静，观望着眼前庭院，颇有些遗憾的没有看到什么奇异，随即不紧不慢，向王老板那房走去。

叶空脚下的草木与石砖混搭，寻常人走起来有些奇怪的感觉，会感到身体不平衡，走起来极为不舒服，更有甚者会跌上一跤，但也不敢恼怒。

少年平日里踩多了，此时踩着还感觉挺舒服，这王尚平日里最是喜爱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这偷工减料自然是不会少，这稍许地方甚至成了尖锐的石峰，没点功底，踩着可是会出大事的。

叶空没到王尚的房间，便看见对方在一个厅堂的椅子上坐着，神态端详，一手放在身前，一手垫在桌上，不经意间来回摩挲，二者面面相觑，这口谁开似是成了问题。

少年终是沉思再三，开口道：“王老板，你…不装了？”

王老板倒也心性豁达，随意将那手摆在脑后，身子向后仰，二郎腿翘起，倒是有一番乐趣，他缓缓开口时，那满脸的胡渣都好像要坠落：“我没那么多闲精神陪你小子闹事…”

说着，他再度摆摆手，眼中目光忽然间变得深邃。此时外面已经不是简单的微明，而是变得亮堂起来，远远的，传来鸡鸣打晌的声音…

胡渣并没有坠下来，看样子永远都不会了，至少叶空是这么想的。

王尚开口时，也看向了外侧，说：“那便真的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说着，他站起身，脚步稳健，掠过了少年，再度开口：“吾乃修道者，你可知？”

“知。”叶空基本猜到，便迅速回答，头也未回。

“那你可知，何为修道者？”王尚再度问道，声音变得抑扬顿挫起来，似要开篇长篇大论。

少年心思活跃，只道：“未知。”随后，转身看向对方，脸色似乎变得有些恭敬。

王尚也脚步微转，脸也跟着转过一个面，正色道：“所谓‘道’，乃万物原初之时，由混沌与无序所化而成，经历无法描述的岁月终于形成的规则……亦是秩序。”

“而修道者，便是规则与秩序的掌控者。”王尚继续道，声音真的变得抑扬顿挫起来，一脚在地上动弹，一脚又在往后仰了，于是便带动整个身子，舒适斜靠在旁边的红柱上，懒洋洋的伸着懒腰…

“道么…”叶空沉吟稍许，大体了解，忽的抬头，略带疑问，“那修道可有何限制？”

“若是人人能够修道，那这天下不可修道之人哪里有余呢？”王尚瞪着少年，似是嫌弃对方随意打乱自己话语，自顾自说道，“那大道演变，于规则与无序间不断徘徊，终究形成两种‘气’，一为‘玄黄’，代表原初与规则，一为‘混沌’，承载终古与无序。此二气相互调和，终究化为矛盾之产物，灵气…

“我辈修道者，便是一灵气为引，沟通天地间之至道，成就万古！

“而想要聚灵，便要身怀灵根才可！”

说罢，王尚闭口不语，自顾自眯上了眼，不再搭理少年，又似是在给对方足够的消化时间。

少年的眼眸没有神色，仅仅是不过数个呼吸，就开口：“知道了。”

“好。”王尚拍掌，清脆之音回荡着，不知为何令少年有一丝震颤，但少顷便再度平静下来，如夜中水潭，波澜不惊。

王尚赞赏着看向少年：“这份心性，不错，果然没有看错人！”

说罢，他又要拍掌，但叶空眼疾手快，迅速抓住对方手腕，于对方眼中，少年看到那赞赏之意更盛。

王尚两臂张开，以示诚意，少年见此，默默放手，停了数息，眼眸有些沉重，说了：“你所谓的‘没有看错人’，少了称谓？”

王尚笑意更盛，摇了摇头，少年眉头拧成八字，思考些许，问道：“我双亲是何人？与你什么关系？”

“我与你父亲是普通朋友而已！至于你双亲在何处，又是什么身份，还待你自己去查明…”

良久，少年似是明白了什么，沉着道：“我先前曾有过想法，你们口口声声要我去帝都，或许他们是楚国某个王室嫡系，再不然，是某个势力的大人物…

“现在看来，这局，布的比我想象的要大，所谓帝都，或许只是你，或者你们…的一个棋子罢了。

“若是我父母身份再怎么高贵，或是再怎么是个禁忌，也不过是在这国中范围，那还不值得这般保密，所以…”

少年欲言又止，眼睛直视向王尚，王尚亦知这少年接下来的话语，只不过没有往下接罢了，二者都心知肚明…

少顷，王尚叹一口气，喃喃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你也不小，有些事情，我也不好过早的告诉你。”

“怕我破坏这整个局，是么？”叶空依旧沉着应对，同时脑中将搜集到的情报不断抽丝剥茧，“所以，我未来所要走的路，你们早就已经铺好了。”

“只不过，这条路的尽头，我们谁也看不到。”王尚点点头道。

少年沉思，十五年来，自己的心性在无声无息间被磨砺到了一个通明的地步，洞察能力也远超常人，仔细一想，在这镇中，自己竟是赫然已经看遍了世间的冷暖。这一切，都不过是在为这局打下地基。

恰巧昨日，自己所见所闻，都在若有若无间将自己引导向茫茫前路，以带动整个局的发展，若是自己这都不能察觉，那这十五年想必也是白过一场。

眼下，自己也别无他法，他昨日遇到的很多人都是他在此局中的引导者，尤其是那说书人，完全不避讳就大大咧咧的要自己前去帝都，说明在这些人眼里，自己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眼下，也只有看一步走一步了…

许久，少年缓缓开口：“”世间有多少大道？”

“传闻，世间有三千大道，可这终不过是有名无实，世间大道，何止三千！”王尚笑着，似乎变得爽朗了一些。

“最强的大道，是什么？！”叶空略有些急迫的疑问，甚至还有一点贪婪，脚步不禁开始抖地。

王尚却卖弄关子：“世间大道分两种，一为乾之道，如五行阴阳，一为坤之道，似刀枪剑戟。

“若是天赋与心性足够，掌握多种坤之道不在话下！”

少年却是再度发出疑惑：“那乾之道呢？可能掌握多种？！”

出乎意料，眼前的中年男子似乎这一刻脸色有些迟缓，踱步愈发迅速，他看向远方那大日，喃喃道：“这世上有二者不可直视，一为太阳，二为人心。”

声音不大，少年却是听得清晰，细细品味，以少年的能力，不久便理解了此话。

“我明白了。”少年郑重的回答，眼中倒映着王尚的眼，其中又是叶空的眼，无穷无尽，若轮回，直视之时却是不尽的尽头，这话中的深意也就包含于其中。

王尚继续说道：“大道至简，大道至杂，生息流转相来环绕，相生与共，相死连通，因此，何来最强之说？”

叶空听一席话，顿感受益匪浅，所谓大道相生相克，便是这般含义了吧…

王尚再道，此时这人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切记好，大道无情，力量亦无情，可若己身大道所掌控的力量超出自身身体的承受极限，那便会以身化道，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死路一条！”

“当然，还有更大的恐怖，那…”王尚似乎说上了头，忽然打住，缓定了情绪，于叶空一脸认真而迷惑的眼中说，“你现在还接触不到那玩意，不要问，以后自会遇到…”

说完，他吐出一口浊气，正色起来：“现在，我教你修道的第一步，感身！”

这“感身”，便是可使体态通明，对于自身状况了如指掌，这，便也就是修道的第一步。

“盘坐而下，不要乱动。”王尚道

少年正欲照做，忽然就注意到脚下这尖利的碎石，不禁有些无奈，生无可恋般看向眼前这位王老板，似乎是在埋怨对方偷工减料。

王老板却是双手负背，一脸浩然正气道：“看什么，你以为我为什么修这路，不都是为了你这小子！给我坐下！”

……

“吐纳汇心，感气通体，心沉若水，荡涤乱杂，接引生气随留，死气褪走，中汇于根中，探趟全体。此为感身！”

少年照做其指，恍惚间，针栾刺体的疼痛似变得麻木，又恍若是好久之前的事情，枉若隔绝了时空。少年的意识下沉，融入体中，观察五官六脏之动态与血液灵气之流动。

少年未见，王尚却是极惊，宛若见着大恐怖般，一双黑眼珠子直盯盯看着少年臀下那针刺般的怪石，陷入了沉思…

少顷，他笑道：“十五年寒暑易变，当真是妙！怪不得那家伙会在这小子手上吃瘪。”

……

“气定丹田，中鼎为吞，着于灵根……神识御魂引气通轮海，体魄吐纳聚灵入丹田，滋养根骨，扩充识海…此为引气！”

少年心性不在沉浮之间，若如缥缈一舟，任意东西，不定南北，却似天人合一，气定神闲，顺流而下间，又以进为退自而逆流而上…

……

“拓宇开門，恢宏星海，筑基轮台…观心养气自成洞天，守心立命五气朝元…此为蕴灵！”

大彻大悟，醍醐灌顶！少年眉心有灵气融聚，沉降间汇于周身骨，脏，心，肝，肺间，得以超越，体魄凝实，气力汇聚间，有隆隆轰鸣之音，许久，似是沉淀下来，愈发平稳，若一宝珠，明亮自汇集于其中…

……

少年的眼眸似乎有要张开的迹象，王尚略微沉思，似是在反复踌躇，终于，他双拳有些攥紧，再度开口道：

“魂为棹，魄为桨，魁开身中身…融七经，破八脉，开胎光益寿，渡爽灵成形，化幽精御受…尸狗卫侍，吞贼除邪，除秽涤污，臭肺散异，雀阴补裨，非毒净体，伏矢司局！开神关！阔识海！化神识！此为…化神！”

话语落下，少年引导间，头崩欲裂，若有千鼓击响，万锣震天，五官充血，身躯猛怔，却是牙关咬紧，红唇亦流露齿印，仍旧坚挺…

王尚看着这般，面目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是有些紧张，却仍是静静观察，终究是眉头紧皱道：“或许，是我太过严苛，越过一境以蕴灵已是不易，要求他越三境化神，终是太过勉强么？”

话语间，王尚忽然惊异，两眼睁大，那眉头也瞬间舒展……眼前的叶空，此时眉心之间，神关竟是筑成！周身灵气流转，化为光点，若萤火相聚，欲比太阳耀眼！

“神关成了！”饶是王尚，此时也不禁感到震颤，这等奇遇，究竟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是清楚。

“真他娘的，让老子白担惊一场！毕竟是那个不要脸家伙的儿子，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王尚自顾自感慨，却是未看见，少年听见他的话语之时，眼皮之下的眸子若狐狸般转动数下……

细查全体，五脏六腑皆是澄澈，奇经八脉都已打通，这已超脱一般“凡世武夫”，更别提体内生生流转的灵气，贯彻了周身。最是动人的还属那神关，屹立于识海之中，其中乃是自己的神识，动用之间，方圆三十丈无人可藏…

少年却是并未有沾沾自喜，他已经感觉到这局的恐怖，自己身处其中，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难说会是什么结果，但终有一日，自己会立在这棋盘之外，看这宏伟之局。

虽然目标很远，但自己已经走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