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柳娘在惺忪中醒来，昨夜睡得晚了些，也格外香甜。

周良昆已然离去，王湘枝浓妆艳抹地推门儿进来，“诶哟，姑娘等着吧，小爷走时说了，晌午便来替你赎身！”

柳娘欢喜道，“真的？”

“那还能有假？”

——

周府。

游曼儿正在练写自己的名字。

周震昆笑赞道，“咱们曼儿，学的神速，字写的已经能看懂了。”

游曼儿水汪汪的桃花眼一旋，“哪是我学的好，是少爷教得好！”

“诶？这里不要这么写。”周震昆发现她将“游”字的笔顺写的不对，从身后伸过手，半怀抱她，将她提笔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先写左边，从左至右这样写。”

呃——

游曼儿见他眉头皱紧，知道是疼疾犯了，慌忙扔了笔将他推开。“大少爷，你为何总是不知道爱护自己，明明总是头疼，还老与我近前。”

周震昆又将曼儿拉回，轻抚脸蛋儿，“你说呢，我为何这样？”

“我……”四目相接，游曼儿感受到周震昆目光中的情意，不觉也在缓缓靠近。

他此时顾不得什么疼不疼了，如此娇美可人的妻子，只能看却碰不得，他也想试试自己在游曼儿这的底线到底是什么。

“少爷！”冯琛急色来传，“老爷在正堂等着，让你去一趟。”老爷子来传定是酒庄有要事，周震昆不敢停留。

正堂内，周老爷子正襟危坐，一张慈正面庞，乍一看温和善仁，但仔细端详，一双眼睛深邃无尽处，让人不敢靠近。

“爹，找我何事？”周震昆一抬眼，良昆正在堂内，脸色难看。

“震昆来了。”老爷子盛怒未消。“你可知良昆在那泉香院的风流韵事？”

“爹，我……”周震昆不敢撒谎，他是知道的。

“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爹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良昆不日便要替人赎身还有哪家不知道？周良昆那周良昆，咱们周家酒庄的脸，全都让你丢尽了！”

良昆噗通一声跪下，“爹，我知错了，我本想给那姑娘赎身以后就抽身的！”

“赎身了以后呢？她会那么老老实实就松开你这么一棵参天大树，去找个歪脖子吊着？”

“爹……可是……柳娘确实是清白之身跟的良昆，我不想做的太不仁不义。”

“你和我谈仁义？一个花街柳巷无人不知的女人，你跟我谈仁义？周家酒庄被你置于何地？你爹我的颜面你又置于何地！”

“爹……”周良昆颤抖双手，他知道周老爷子的底线，他明白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

“震昆，你从今天起不用再去酒庄了，就看着你这个好弟弟，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爹……良昆已经知错了，你就原谅他一次吧？”

“你们俩个，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从今天起良昆不许踏出周府半步！踏出半步，我唯你是问！”周老爷子冲周震昆厉声喝道，怒火难掩，丢下他兄弟二人而去。

周震昆无辜被连累，心里虽然憋屈但更心疼弟弟。

“良昆，快起吧，爹已经走了。”

“大哥，我知道自己鬼迷心窍惹了大祸，可现在事情错误已经铸成，京城里人尽皆知，我如果不仁不义，岂不是让所有人笑话我出尔反尔？”

“你现在居然担心的是别人的议论？你对这姑娘，到底有几分真心？可曾想过婚娶？”

“大哥，不瞒你说，我从未想过婚娶。我只想替她赎身，在城里给她置办一个宅子，养着也好，但是婚娶就……”

“周良昆你还是不是人？你给她赎身之前和她说过这些吗？”

“还未开口，只是答应了替她赎身。”

“良昆，青楼姑娘美则美矣，往往对你们这种公子哥儿，都是抱着救命稻草的心态。你为她赎身，她这辈子和周家都会牵扯不清。”

“可我仍想兑现承诺。”

“良昆，你会后悔的。”

“大哥，你也吓唬我？”

“我不是吓唬你，爹的脾气你知道，如果你走到这一步，恐怕周家，你就呆不下了。”

正说到这，几个老爷身边的家丁过来，将正堂的门窗都牢牢锁住，只留下了猫洞，用来送饭。

“爹这次是真生气了，门窗全锁死了，游曼儿这个傻丫头，肯定等我等急了。”周震昆担心地趴在窗缝里向外望着。

“别看了，她找不到这儿的，这是我娘的院子，她没胆来。”周良昆道。

“你闭嘴吧，三年前和那个醉卿阁的姑娘，闹的满城风雨，爹一气之下买了那阁子，遣散了所有姑娘，京城轰动成了什么样，周家酒庄的酒都没人买了，说染了花柳味儿，你如今重蹈覆辙，爹能不生气吗？”

“我那时候小，做事没分寸。”

“如今也没长进到哪去。”周震昆气嘟嘟地坐到一旁，猫洞里送进来两碗饭，几个菜星都数得过来。

两人素日嘴刁，还能吃的进这样的饭，震昆将碗推到一旁，裹紧衣服，地上凉气大，夏日晚上倚坐一会儿也觉得冷。他与良昆赌气呢，也不说话，逼自己睡觉。

本也睡着了，却被奇怪响动惊醒。

从后窗爬进来一个长发女人，嘴里呜呜哇哇喊着什么，整个人倒吊在窗户上，一头黑发铺在地上。

啊——

周良昆紧紧抱住大哥，吓得屁滚尿流。

“游曼儿？”震昆道。

那女人终于爬了下来，抬起头，缕了缕头发，“大少爷！”

“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还的感谢冯琛，要不是他告诉翠萍，我怎么也想不到你居然被关在这儿！”游曼儿爬进来的路线比较隐蔽，正堂后面以前有个被扒了的厨灶，恰好风口通往堂内，游曼儿爬进来的地方从里面看是个窗户，其实是用窗框遮掩了废灶。

这一张白净净的小脸造的，头发也碎拉拉的荡在额前。周震昆既心疼又好笑，将游曼儿拥在怀里，完全忘记了良昆的存在。

“二位，也顾忌一下场合吧？”周良昆实在看不下去这腻腻歪歪的样子。

“你怎么也在这？”游曼儿被吓了一跳，这气氛，上辈子的负心汉和这辈子夫君被关在了一起，这也就是她游曼儿心理足够强大吧。

“我在这碍着你们了？”周良昆道。

周震昆一脚踹过去，“还说风凉话，要不是你我会跟着受罚？”

“正好，我带了吃的，也够你们两个人吃了。”游曼儿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纸裹，里面放着一只不太大的酱鸭。

“游曼儿，我真是佩服你，这你是怎么带过来的？”

“我去后厨偷……啊……呃……要的。”游曼险些说漏了嘴。两兄弟心知肚明，不禁被逗笑。

“周良昆，你犯了什么事儿，为什么老爷这么生气？”

“能有什么事儿，你知道柳娘么？”

“哦——是因为她？”

“我猜之前爹都装作不知道，直到良昆要为柳娘赎身，爹实在是忍不了，才会这样。”周震昆道。

“我现在担心，以爹的脾气，会铲平了泉香院。”良昆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

夜深，游曼儿倚在周震昆怀里渐渐睡熟。

周良昆心事重重，辗转难眠，翻身看到游曼儿躺在大哥怀里，才是明白大哥这次是动心了。周震昆的怪病他是知道的，此刻大哥正在忍着疼疾，只为了给游曼儿当个枕头。

“何必呢，放下她不就不用忍着疼了么？”良昆不解问道。

“嘘……”周震昆摸了摸游曼儿小花猫似的脸。“她睡的好，我就很高兴。”

“你是真有病。”良昆嘴上酸着，心里竟有些羡慕，他长这么大，万花丛中过，柳娘就算是他已经用尽五分真心对待的女人了。

有些人生性凉薄，不会爱人，也不知道爱自己，大概就是今生的周良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