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芒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法师塔。

他想回头再看一眼那个修长、冷静的身影，但是已经没脸回头。

思思美女亲自到法师塔外相送。深情款款地安慰他：“学不了魔法没关系，还可以学习武技。一样能够进阶魂力。我们死神军团的时间只剩下两百年，不能浪费任何战力。”

尽忠职守已经到了不懂变通地步的晚饭先生这时候居然大煞风景地建议：“院长大人，我们是否要收回法袍呢？”

思思美女含情脉脉地看着白芒说：“不必了，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魔力天赋，就有资格拥有这件法袍。”

“真是善解鬼意的好鬼呀！”白芒心中感动不已，暗下决心，将来若能愿望成真，定要将这样的知性美女娶回家。

所以，他不敢回头再看，怕忍不住要留下来求她收留，哪怕当一个实验室打杂的也在所不惜。

法士长亲自将白芒送到了魉军的军营。军营就设在圆形大祭坛下方，由土、石、木相杂而建，有五人高，半径超过百丈，将祭坛紧紧拱卫在中心。它的建筑材料与祭坛本身大相径庭，像是一座仓促而就的临时建筑。从随处可见的光明标志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是光明军团的驻地，也许祭坛上原先有什么大人物，这座军营就是为了拱卫而建。

想到又要和气焰嚣张的魉统领打交道，白芒忍不住头皮发麻。摸了摸额头，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头皮。

可是走进残破的军营大门，竟然一个人影，不，一个鬼影都没有。这里的卫兵也太玩忽职守了吧？

“你好像……踩到我的手了？”一阵晦涩的灵力波动从下方传来。

慢着！下方？

白芒低头一看，自己果然踩中了一只缺了大拇指和无名指，沾染了黑土的白色手骨。急忙挪开脚。这座神殿里多得是白骨，他哪里会在意什么手骨？当然一脚踩上去。

只见这只手骨动了动，从略显松软的黑土中钻出了一个挂满尘土的骷髅，它那破旧肮脏的样子，像是在这里已经埋藏了一个世纪。白芒看了看他的魂火，是赤阶。

晚饭先生毫不惊诧，显然早就习以为常。他公事公办地道：“魉统领何在？我奉魍院长的命令，送这位赤阶法师入营参训。”

“法师……参训？”断指的骷髅似乎太久没说话，灵力波动都不利索了。

“是的，他无法施放魔法，所以来此学习武技。”晚饭先生确认。

断指骷髅闻言，呆了一呆，然后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释放出符合赤阶标准的强大灵力波动：“兄弟们，起来看戏啦！快去通知统领大人啦！”

呼啦一声，周围数百米方圆的黑土中凭空长出了一片白骨森林！

白芒惊得往后一躲，撞在了另一具骷髅身上。

如此多的骷髅兵躲藏在脚下，再高明的敌人也无法轻易躲避。果然不需要卫兵！

“我就说，我看中的人还能跑了？现在不乖乖回来了？”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响彻全场。

“统领大人！”众骷髅行抚胸礼。虽然声音和动作不甚整齐，但这么多骷髅同时动作还是挺有气势的。

白芒则是瞳孔一缩，不，他没有瞳孔，只能是魂火一缩。统领大人前来的速度和说话的语气让白芒有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魍范法士长上前行礼。交令完毕，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周围一双双不怀好意的魂火，白芒感觉自己就像孤身陷于狼窝之中，危在旦夕已经不足以形容，小命时刻要玩完。

“哟！赤阶的法师果然架子很大，见了长官好像还要长官给他行礼。”魉断统领绿油油的魂火紧盯着白芒，发出头狼的咆哮。他那头戴骨盔，身披骨甲的魁梧身材微微后仰，好像时刻准备着喊上一声：“弟兄们给我上！”

“哼！”众骷髅也狼嚎着作势欲扑。

“统领大人冤枉属下了！”白芒知道不妙，第一次见到魉统领，也是因为军礼问题被他挑刺。这下可揪住小辫子了！今后可不知道该怎么往死里整呢！所以白芒只有一个最佳选择，那就是死皮赖脸地低头求饶。

“属下不是忘了行礼，而是因为看到我魉军如此威武，如此兵强马壮，属下恨不得给每位长官都行个礼！”白芒谄媚十足。反正现在已经没脸没皮了，再无耻些也无妨。

“威武个魂灭！”白芒的话音刚落，魉统领就激动不已，“一万年前，我死神军团开始远征时，我手下有一百万精兵强将，现在就剩这么一万残兵，还说什么兵强马壮？”

糟了，想要拍马屁，结果人家马屁的位置太高，拍到马腿上了！

白芒连忙补救：“兵贵精不贵多，虽然我们只有一万人马，光明神族百万雄兵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魂灭！”魉统领马上接话，“你以为光明神族是地上的蚂蚁随便我们踩？就算光明神族不上阵，只派上附庸的百万人族大军，我们一万魉军也不是对手！恨只恨我们被困在光明结界中，没办法大规模补充新兵，不然就是一万光明神族加上百万人族大军还不放在我眼里！”

又说错了！白芒很纳闷：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这位领导随口就来，也不怕影响军心？

“魉统领英明神武，在您的领导下，我神族一定可以打破光明结界！”白芒说完自忖，这回我不捧军团光捧你总行了吧？

“魂灭你个骨渣！在死神军团中，我一个小小的统领有什么资格领导神族打破光明结界？你这么多废话，是不是不想让我们看戏？”

又说错了！白芒很郁闷：老是“魂灭！魂灭！”的，敢情这“魂灭”就是死神军团骂人的话？这年头居然还有不喜欢听吹捧的领导？这也太实事求是了吧？忘了，忘了，这里不是地球！

“看戏！看戏！”骷髅们此起彼伏的喊声震天。

“看戏个魂灭！你们以为我是戏子啊？”白芒心中愤恨，不知不觉在心里把新学到的骂人的话用上了。由此可知，骂人，或者骂鬼骂神果然是促进不同种族交流的不二法门。

“魉饼，魉条你们上场！”魉统领斩钉截铁地下令。

只听呼啦一声，围着白芒的骷髅很有默契推搡着他，来到一座两人高的圆形黑土台边上。两名手持骨刀的骷髅迈上台阶来到土台上，又有一名骷髅把一柄骨刀硬塞进白芒的右掌心，推着白芒往台阶上走。

白芒正茫然间，听到旁边传来了两股正在肆无忌惮议论的灵力波动。

“我记得自己当年经过了三个月预备训练才上场比武的，这个新兵连训练都没有经历就上场比武，万一一个回合就趴下了，我们不是很没劲？”

“你懂个魂灭！人家是变异骷髅，又是赤阶法师，还需要训练个魂灭！”

“可是两个老兵也太多了吧？我当年只有一个。”

“魂灭你个死脑瓜！统领不是在考核新兵！是在考核军官！”

果然，这时又听到魉统领嚣张的声音：“打败他们两个，我就晋升你为‘兵士’；如果败了，就到兵器坊磨骨刀去！”

真要打？没辙！打就打吧。白芒虽然有些发怵，但毕竟前世在武校呆过两年，对刀枪棍棒的使用多少有点见识。心想打不过，招架几招还是行的。只是一打二有点麻烦。

摆好守势，白芒决定先看看这里的刀法路数再决定如何反击。

两名骷髅兵举刀向白芒冲来，那姿势怪异又搞笑，就像提线木偶，两个动作间衔接不连贯，总是慢了半拍。就这水平，哪是中华数千年传承的武术的对手。虽然白芒只不过学了点花架子似的套路，也没有经历过实战。但对付这种根本连使力方式都不懂，行动速度又缓慢的外行，简直是手到擒来。如果三招之内打不倒这两个渣渣，白芒简直都没脸见人，不，是没脸见鬼。

眼看两名骷髅兵已经冲到跟前，使的招式是没有蓄力的拦腰刀，一左一右挥来，想要将白芒一刀两断。

白芒冷冷一笑，等他们缓慢的刀势快要及身时，才微微一沉腰，使了个八卦刀的摇橹势，只要撩开他们的刀，让他们动作变形，然后要劈、要挑、要刺就随便自己了。不过自己刚加入魉军，给他们个教训就好，下狠手就不必了。否则日后不好相见。

只听见围观众骷髅大声叫好，白芒也预备好了谦虚的说辞，就感觉“当当”两声刀劈骨头的脆响。然后白芒干脆利落地……被两把他极端蔑视的烂骨刀砍翻在地，摔了个嘴啃泥！

白芒半天也没有起身，他难以置信，他感到莫大耻辱！若不是他刚刚有个沉腰的动作，这两刀指定砍在他腰椎上，那还不真得一刀两断呀？可是最想不通的就是为什么他已经摆出了八卦刀的摇橹式，还没使出力，怎么就先被砍倒了？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举刀，两个骷髅兵又用刚才同样的慢动作，同样的招式挥刀砍来。白芒再次被砍倒在地。

这一回他弄明白了，不是因为自己把八卦刀招式忘了，而是因为自己速度变慢了！八卦刀讲究腰力、脚力、腕力的灵活有劲，身如游龙，身随刀走。真正的高手内外兼修、攻守兼备。而白芒最多只学了点花架子。但就是花架子也不能输这么惨。问题在于白芒当年学的都是肌肉发力的技巧，可现在哪有一丝肉丁在身上？本来魔法“聚灵”学会了，多少也能发挥一些肌肉的作用，可惜魔法也学不会。现在只能用魂火指挥四肢关节运动。平时走路时有其他骷髅作参照，还不觉得有多迟钝。现在战斗起来需要速度和力量的时候才发觉力不从心。

我要加快速度！我要增加力量！

白芒心里憋着一股火，一次次爬起又一次次被砍倒。

四周围观的众骷髅开始还笑骂起哄，到后来看到白芒不肯认输的劲头，一个个都鸦雀无声了。这才是骷髅中的好汉！打不过不要紧，死缠烂打，以攻对攻，以伤换伤，只要还有一星魂火在燃烧，一根指骨还能动，就会战斗到底！

在场上与白芒较量的魉条、魉饼二骷髅也开始感觉到压力。白芒的韧性固然让他们吃惊，但更让他们吃惊的是每次砍倒白芒，当他再次站起时，力量和速度都会增加那么微弱的一丝！逼得他们不得不增加力量才能确保将白芒一刀砍倒。在他们心中已经把白芒当成魉军合格的一员了。

白芒又一次站起，两柄骨刀再次横砍而来。他又一次施展八卦刀摇橹式。这一次魉条砍来的刀被白芒成功撩开了，身上只中了魉饼一刀。身子晃了晃，没有跌倒！

白芒心中振奋，经过一次次尝试，他已经找到了魂力运用的一些技巧。小骷髅们，现在该轮到我蹂躏你们了！你们羞辱我的，现在百倍偿还！

魉条和魉饼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两骷髅刀招一变，同时双臂握刀，高举过头顶，运足全力，往白芒两肩怒劈而来。

“来的好！”白芒将手中的骨刀刀锋向上，往额前一架，刀尖斜向下指，正是八卦刀中以卸力防御著称的“拖刀式”！

只听“咔”的一声巨响，三柄交击的骨刀齐齐断裂。白芒承受不了巨大的力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换刀！”魉统领下令。似乎对骨刀断裂这种事习以为常。

白芒利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起身拍了拍黑色法袍上沾染的泥土。刚才他可是在黑土里打了好多个滚，这对还保留着人类习惯，讲究基本卫生的他很不适应。

拍着拍着，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究竟是什么呢？

对了！他身上已经挨了不知多少刀，但这件法袍却一点破损都没有！虽然骨刀的质量不咋样，可是能承受那么多攻击的袍子绝对是宝贝。也不知这袍子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对提高法师的防御力绝对有帮助。思思美女真是体贴入微呀！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件法袍，简直是如虎添翼。白芒战胜两个骷髅兵的信心更足了。

此时，已有三名骷髅兵送上了三把新刀。白芒看也不看，叫道：“我要换刀，这把刀太短！”

本来八卦刀就与普遍流行的刀大不相同。八卦刀全长一米二至一米四，乃是名副其实的长刀。刚才他使用的骨刀连一米都不到，使起来很多招式都变形走样。“拖刀式”那一招，若不是刀太短，他一定能够成功卸力，然后借势反击，一举奠定胜局。

听他这一说，立刻有骷髅兵送上新刀，目测有一米长，仍然达不到标准。所以白芒遗憾地摇了摇头。死神军团里没有制式武器这一说，大部分兵器都是选取坚硬的骨材磨制而成。所以长短不一很正常。又有围观的骷髅递上长一些的刀，白芒仍不满意。

这时，远处有位高出大多数骷髅兵两个头的家伙喊道：“看我这把刀行不行？”

从众骷髅头顶传过来一把长刀，长度正好符合标准，而且骨质细腻，隐隐有黑气萦绕，正是骨刀中的上品。

“就是这把了！”白芒手握长刀，豪气冲天，对魉条、魉饼二骷髅喝道：“来吧！”八卦刀的起手式摆出，顿时觉得自己稳如泰山。

两骷髅兵再次冲来，一个用劈一个用砍，似乎想通过配合让白芒措手不及。白芒冷静的一撩一拖，自己借势闪到他们侧后，一扫魉条的膝关节，再砍魉饼的肩关节。

这回该轮到你们狗啃泥了吧！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差点让白芒的魂火爆散。

不是他这两刀没有效果，而是效果太好。魉条断了一腿，魉饼残了一臂。

“快叫军医啊！”白芒喊道。这两骷髅兵的断臂残肢要是接不上，那还不怨自己一辈子啊？

全体围观骷髅静默。有一个骷髅兵开始笑，接着全体骷髅兵爆笑。

“笑什么笑？你们的战友受伤了，你们还有心情笑？还不快去找军医！”白芒愤怒了。

全体骷髅兵笑翻在地，包括魉条和魉饼。

还是惨了一臂的魉饼忍着笑解释道：“我们死神军团哪来的军医啊？断腿断臂的，不都是找你们法师修复吗？只不过现在我们被困在光明结界中，法师们没有足够的魔力帮我们恢复，更不敢动用死神神力。这才让那些残废的兄弟们耐心等待。”

魉条也不再爆笑，摆了个金鸡独立的造型，道：“我们可不是脆弱的人族，这点小伤算什么！现在战斗还没有结束。看刀！”一蹦一蹦地冲了上来。

魉饼单臂持刀，看白芒还没回过神，一刀就向白芒的后颈偷袭而去。

极度危险的感觉让白芒下意识地挥刀防守。

接下来的战斗白芒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充分领悟了死神军团死缠烂打、以伤换伤、不死不休的战斗精神。

直到白芒砍下两颗骷髅头，才算松了口气，放下了越使越重的长刀。

“笨蛋！战斗还没有结束！”也不知是魉条还是魉饼的头颅紧紧咬住了白芒法袍的一角。

“有完没完啦！”白芒几乎要精神崩溃了。捡起长刀一记高尔夫球打飞了一个，又飞起一脚世界波踢飞了另一个。然后瘫软在地，迟钝地想：这回你们总不能咕噜噜再滚回来了吧？

“好！精彩！”围观骷髅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狂欢似的喝彩！

魉统领将手一挥，全场噤声。

“魉白芒获胜！晋升兵士军阶！”魉统领宣布。

“无惧毁灭！”

“无惧毁灭！”众骷髅大声呼喝。

只有白芒暗自腹诽：“这就改姓了？刚才我还叫魍白芒呢！”

“还有更精彩的好戏，兄弟们要不要看啊？”魉统领不失时机地鼓动道。

“要看！要看！一万年来就属这场戏最好看！”众骷髅纷纷响应。

“好！”魉统领开心地宣布道，“现在魉野、魉火、魉烧、魉不、魉尽，你们五个上场！魉白芒，打败他们，我就晋升你为兵士长！”

只见五位手持巨大骨棒的骷髅兵得意洋洋地抢上土台来，仿佛中了千万大奖的幸运儿。

“这都是什么人啊？不，什么鬼啊？”白芒惨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