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出了审讯室，并没有回他的办公室，对着自己出来之后也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那位二十出头男警道：“小李，带我去太平间。”

被唤作“小李”的年轻男警员一愣，最终还是没有揣摩最大上司意图，恭恭敬敬答应一声，便去安排。

负责在市局停尸间工作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大爷，左边眼睛不明原因瞎掉了，右边眼睛还是只斗鸡眼，外加脾气古怪生性孤僻，即便市局同仁也不愿与他多言几分，他自己更不会没话找话过多热络。

只剩一只斗鸡眼大爷远远便见行来两人，待走近发觉是市局局长及被其称作小李的警员之后，慢悠悠起身，掏出身上钥匙打开了停尸间大门。

感觉到一股阴风迎面而来的小李暗打冷战，或许是因为局长在旁还是制服在身，并未表露，心里再不甘再不愿还是跟着局长走入他有生之年来首次踏入的地盘。

“咣当——”

身后的关门声让年轻警员本能扭头，伸手摸向腰间，瞥见一旁局长毫无反应，方慢慢放松下来。

“小李，陶韵萍的遗体在多少号？”

也不知是停尸间的温度比常温低，还是周围白布下面的尸体影响了他，说话的声音略微颤抖：“局、局长，是十号。”

局长显然对这里业已轻车熟路，步伐随着越接近而越缓慢，最后站定于十号灵床近前，对着盖着白布的尸体出了神。

仿佛脑海中想起种种的局长终于回神，伸手停在半空，再次沉思，须臾化掌为拳，用力握了握，还是无力垂落下去。

神色略有变化的中年局长张开嘴唇：“我们走吧。”

小李一头雾水看向上司，鼓足勇气问道：“局长，您不看了吗？”

局长深吸口气，幽幽说道：“她如今模样，我不忍去看。”

警员出身的小李心中一动，但见对方业已走远，便只能快步跟着出了这座令他寒意阵阵的停尸间。

看守大爷关了大门，就上了躺椅，半眯着斗鸡右眼，摩挲手中两颗核桃，打发着时间。

局长姓雷，光见姓氏自然与陶姓的陶韵萍八竿子打不着，但雷姓局长边走边在痛心疾首，他是做**的，且已位高权重，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有经历？母子二人齐齐改名住陋室他雷宏兴依然能够认出是他们，可惜可悲可叹再见已是阴阳相隔物是人非，最最让做了这多年局长的雷宏兴匪夷所思的是她儿子杀害了她。

倘若周围无人必要长叹一声的雷姓局长露出苦笑，东躲西藏半辈子的末尾竟是这种结局并且又回到眼前，难言之隐的雷宏兴不知这是天意难违还是罪孽深重，回首越过小李看向大爷，被摩挲的核桃发出咔咔声阵阵……

张子孑还是没有脱离他接下来的命运——牢狱之灾，不过这对于十年间吃尽苦头的他或许并不算什么，限制自由的生活未必比木屋时的自由难过得多。因年幼未成年的张子孑没有受到杀人偿命血债血偿的法律制裁，被安排到一间牢房。

这间牢房已有四名常住客，年纪要比张子孑大得多，个头更要大得多，见到相比小上许多又骨瘦如柴的张子孑被带进来，四人互相看看皆心照不宣。

其中一人装模作样用手擦过鼻子，来到刚被带进来的新人面前，扬起脑袋由上向下看，伸腿边踢边问：“喂，新来的，叫什么名……”话未说完，人已摔倒在地。

眼睁睁看着自己同伴被张子孑推倒的其余三人纷纷起身，面露凶相，一步步朝他逼近了过去。

在下奢树完小连小打小闹也未曾有过但遭侵犯就动真怒的张子孑心中忐忑，却无畏惧，握紧拳头紧盯来者三人。

期间有狱警巡视而过，逼近而来的三人立马翻书换脸，为首的嘿嘿笑道：“新来的同志还不认识我们吧？介绍一下，我叫袁沧，年龄最大，老同志们都会称呼我一声‘大哥’；左手这位是人如其名要多强有多强的刘强，右手这位是拉屎没有小块的史大，还有刚刚不小心摔倒的小兄弟是自称有女人在床上就永不阳痿的杨伟。”说着话，伸出手来。

不谙世事的张子孑松开了握紧的拳头，琢磨了一下袁沧伸到自己面前来的右手，同样伸出右手，而看似握手言和却暗暗加力的袁沧皮笑肉不笑：“既然老同志们都愿叫我一声大哥，估计你的年龄也不会比我大，不知愿不愿意开这个口呢？”

见巡警走过的史大和站起身形的杨伟一同附和道：“叫啊快叫，叫完还得叫我们一声哥呢？”

年仅十岁的张子孑比握力又岂是大块头袁沧的对手，疼痛瞬间席卷脑门，不服输地咬牙回握反而让痛感加倍。

对方死死闭上的嘴巴让袁沧脸上的笑容消失，不管不顾加大力道握了便松，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刘强随之而去，史大跟着斜斜地瞥了一眼，杨伟更是朝着新人张子孑吐了口唾沫。

尽量克制自己大喘气的张子孑低头看一眼自己被握得红肿颤抖的右手，又抬头看一眼各回各位的杨伟等人，目光停留在袁沧身上。

史大放狠话道：“看什么看，再看挖掉你的眼睛！”

置若罔闻的张子孑目光更像是淬了毒，一眨不眨看着致伤自己右手的罪魁祸首。杨伟摸了摸自己身边，抓起一件东西扔了过去，未躲未让的张子孑被它结结实实砸中，倒也无动于衷，史大四人则被引得哈哈大笑。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也是知晓自己目光再毒也于事无补兴许站乏了的张子孑走向了一张空出来的床位，史大抢先一步一脚踩在上面，嗤笑道：“干嘛，就你也配睡在我旁边？到对面去。”

只有干瞪眼的张子孑咬紧了牙关还是走向对面床铺，人未至杨伟口水先到，忍了一时又忍半会儿的张子孑径直坐下，结果当然又是一片笑声。

敞开肚皮露出腹肌名叫刘强那人首次开口：“记住，在这里，沧哥老大我老二，你不听话只有被整，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