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再次睁开眼是在行驶的马车内。

她环顾四周，发现顾清辞和欧阳婳昏迷在她身侧，便伸出手来轻轻拍打着二人，试图将她们喊醒。

先醒过来的是顾清辞。

莺歌将她扶起来坐好，清辞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匕首，确定匕首没丢，才抬头凝视着莺歌，询问道：“我们怎么了？”

莺歌正欲开口，就看见地上的欧阳婳有了动静。

“我的头好晕。”醒来的欧阳婳感觉头疼欲裂，用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头。

“我们被下毒了！”莺歌看着二人，直截了当地说。

“你是指，昨日那颗药丸有问题？”回想起昨夜，三人服下药丸后便开始大口吐血，继而晕倒在地。

莺歌点了点头。

欧阳婳勉强撑起身子，怒气冲冲的说:“她们为何给我们下毒？”

“方便控制。如若没猜错，这种毒可以控制舞姬更好的为明月楼卖命。”

“莺歌你这话什么意思？”欧阳婳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月楼不就是一间舞坊吗？”

莺歌听到此话不觉发出一声冷笑，“经历了昨夜的生死一线，你还单纯的以为明月楼只是一间舞坊那么简单？”

莺歌向内挪了挪身子，压低声音道：“一些达官显贵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会秘密的除去对自己不利或是敌对之人。

但为了躲避追查，不方便自己动手，只能出钱求助于江湖组织。

而明月楼，就是这样一个组织。对外，它的的确确是天下第一舞坊。可私底下做的，都是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沉默许久，顾清辞才开口质问道。

“我从何得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此刻起，我们都需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否则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性命。”

此话一出，车内鸦雀无声。三人各自低着头，若有所思。

此时，马车停了。车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拉开，一个身子探了进来。

是方玉。

方玉见莺歌三人均已苏醒，似是有些惊讶，“三位姑娘请下马车，明月楼到了。”

三人在青玉朱纱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抬头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楼阁，这正是她们不惜丢掉性命也要加入的明月楼。

另一辆马车里，殷如霜此时也被侍女搀扶着走下了马车。手里拿着昨夜那紫檀雕花木盒，趾高气扬的走进了明月楼，真是八面威风。

殷如霜走后，方玉来到三人面前，语重心长的说道：“从今往后，三位姑娘便是明月楼的人了。

我领过不计其数的姑娘踏进这座楼，但真正活到现在的并没有几个。

明月楼是个强者的地界，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奉劝诸位姑娘都能谨言慎行，莫要做出些离经叛道的事情来。”

三人点点头，跟随方玉一同踏入了这座神秘的明月楼。

照例，新晋舞姬都需入翠云轩登记，领个人腰牌和住处钥匙。

一切办妥后，方玉道：“伺候各位姑娘的侍女已候在翠云轩外，请姑娘们到各自住所沐浴更衣。

今日是三位姑娘入楼的第一日，可以好好休息。明日一早，请姑娘们到惊鸿院集合，进行课务学习。”

“是。”

顾清辞和欧阳婳疾步朝门外走去，莺歌却没挪步子，只朝二人喊道：“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莺歌，你有什么事……”欧阳婳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清辞拖了出去。

“姑娘想问何事？”方玉似是早已知晓莺歌有事要问。

“方玉姑姑，莺歌想知道昨日那三位姑娘，明月楼打算如何处置？”人虽死了，也总得有个交代。

“原来姑娘要问此事。”方玉清了清嗓子，冷声道：“回程途中遭遇山贼，三位姑娘英勇退敌，不幸遇害。明月楼上下悲痛不已，愿给予厚葬。”

倒是给足了体面！

见莺歌一语不发，方玉犹豫片刻后提醒道：“莺歌姑娘，在这明月楼，不该有的感情最好不要有。如此这般，才能活的更长久。”

“是，谢姑姑提点。莺歌明白了。”

方玉点头，转身离开。

莺歌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望着头顶这一方晴空，唏嘘不已。

昨夜倒在血泊之中的少女们，原可以不用卷入这场劫难中的。

这万人憧憬的明月楼，又摧毁了多少风华正茂的女子。

若是日后自己不幸遇难，又会流传出怎样一套说辞来打发世人。

半晌，莺歌才走出翠云轩。见莺歌出来，一位模样标致的少女连忙迎上前去，对着莺歌行礼，“姑娘好，奴婢双儿。”

“起来吧。”莺歌仔细打量着眼前殷勤的少女，年纪似是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

双儿接过莺歌手里的腰牌和钥匙，朝着西边指了指，道：“姑娘，住处在这边。”

“不急，双儿，可否先带我逛一逛明月楼。今日是第一日来，我想先熟悉一下位置，免得日后迷路。”莺歌想，需得尽快了解各处的位置，这样才方便日后行动。

“好。那姑娘这边请。”双儿伸出手搀扶着莺歌，带着莺歌拐进了一条开满芍药的小径。

“双儿，你今年多大？来明月楼有多久了？”

“姑娘，奴婢今年十三，自出生起便在明月楼伺候了。”双儿一一答道。

“那应是对明月楼的事了如指掌了？”莺歌心想，也许能从双儿嘴里了解到真正的明月楼是什么样子。

双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想着莺歌应是要问明月楼的事，便抢先开口，“明月楼地处东南，背靠巫什山，是帝都城里最大的舞坊。

除正恩大殿外，还有东西南北四苑。

正恩大殿是掌事，公子们平日处理要事的地方，没有传唤舞姬不可入内。

我们所站之处是南苑地界，有翠云轩和惊鸿院两所院落。翠云轩可供舞姬日常所需物资申领；而惊鸿阁则是舞姬们练舞修习的场所。

西苑是舞姬们的住处；北苑是大公子住处，除程护卫、纪姑娘外其余人均不能进入。

东苑分别有制药司、雅信馆两座院落。雅信馆是日常分配任务的地方；而平日里治病疗伤则在制药司，其内也有各式珍贵丹药、珍稀药材、毒药毒丸……”

听到此处，莺歌忽想起昨夜服下的毒丸，决定问个究竟。“双儿，我们入楼前曾服下一种毒，也是制药司产的吗？”

“姑娘所说的毒应是黄泉毒。舞姬在进入明月楼前都需服下黄泉，历经一次生死，醒来后便是全新的自己，拥有全新的身份。”

“那此毒毒发时会有何症状？”

“起初只感头晕目眩，全身犹如万虫噬骨般疼痛难忍，之后便会吐血不止，直至七窍流血而死。”

说完，双儿似是想起什么，望着莺歌补充道：“姑娘无需担心，每月制药司都会送来解药，姑娘只需按时服下即可。”

谈话间，二人已经来到正恩大殿前。

“姑娘，此地便是正恩大殿。舞姬没有传唤是不允许靠近的，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前方回廊可以绕行至西苑。”

“嗯。”莺歌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大殿，若有所思。

二人踏上长廊，双儿侧过身子正和莺歌滔滔不绝的解释着西苑的构造，丝毫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人正朝着二人方向走来。

莺歌率先看到了来人，为首的是一位二十有余的英俊少年，意气风发，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一位侍卫打扮的持剑少年，二人正攀谈着什么，神情异常严肃。

为首的少年也注意到了莺歌，两人眼神对视间，莺歌心跳的快了几分。

那双眸子锐利的很，好似一眼就能把她的心思看穿。莺歌觉得自己若是再与这少年对视几秒，恐怕就会把所有秘密全盘托出。

可不知为何，这少年眉宇间令莺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曾在哪见过。

双儿察觉到莺歌的异样，猛地回头，在看清来人长相后，心下一惊，连忙拉着莺歌退到长廊一侧，低头行礼，声音颤抖着说：“大公子好，程护卫好。”

二人已走到身旁，双儿见莺歌愣在原地没有动作，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裳，小声提醒道：“姑娘，行礼。”

莺歌这才低头行礼。

双儿刚唤他为大公子？难道此人是萧册？

萧册二人疾步走过莺歌身旁，此时一阵微风拂过，少年的衣角随风摆动。

莺歌低着头，一阵淡淡的兰花清香袭来，甚是好闻。不自觉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原来他就是萧册！”

耳畔却忽然响起临行前师父的叮嘱，“莺歌，你此行入明月楼，需得避开一个人。此人是舞坊大公子萧册，小小年纪便已满腹算计，城府极深。若被他盯上，你在明月楼将会寸步难行。”

“姑娘，姑娘。”

思绪被拉了回来，莺歌转过身看见双儿在呼唤她，“怎么了？”

“姑娘，我们还是快些回西苑休息吧。”

“好，走吧。”莺歌转头瞥了一眼萧册离去的方向，心想，还是离此人远一点为好。

另一边，萧册似乎也对方才的女子起了兴趣，侧身问程毅：“程毅，今年新晋了几名舞姬？”

“啊？”程毅以为自己听错了，公子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事了。

“听说是三名。还是完成了高阶任务进来的。”

“高阶任务？”萧册微微一笑，“有点意思。”

回到住处，莺歌寻了个由头嘱托双儿去弄点吃食。支走双儿后便拿出纸笔，开始绘制明月楼的方位图。

一气呵成，却又发觉有些地方对不上。莫非，明月楼里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地方？看来，这里并不简单。

收好地图，莺歌走到院子里。用手摸了摸戴在胸前的半块玉佩，抬头望向这片蔚蓝的天空。

思绪飘向了远处……

娘亲，女儿终于如愿进入明月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