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暮色渐起，树梢头盘旋着数只乌鸦，不时发出瘆人的叫声。

莺歌等人早已候在外堂，迟迟未见方玉姑姑出来。几人便找了些话题闲聊，就着吃食，相谈甚欢。

“莺歌。”

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莺歌转过头。一位风华正茂的女郎正痴痴望着她，是顾清辞。

“何事？”莺歌满脸诧异，两人似乎并未有任何交集。

顾清辞犹豫了片刻，才凑近说道：“莺歌，你有没有发觉不对劲的地方？”

她此话何意？莫非她方才也偷听了谈话？

顾清辞实力如何，是敌是友尚不明朗，断不能提前暴露自己。莺歌故作镇定，试探地问，“有何不对劲？”

“就是......”顾清辞正要开口，二楼却传来开门的声音。

原是方玉姑姑一行人下来了，为首的依旧是那位少女。

六位女郎匆忙放下手中吃食，起身行礼。

“马车已在外等候多时，请姑娘们上车。”方玉摆了摆手，示意姑娘们起身。

莺歌本想着和顾清辞同坐一辆马车，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

奈何此时欧阳婳与唐婉宁盛情邀请她同坐，她不好推脱便只能跟着二人上了马车。

马车上，欧阳婳与唐婉宁好似多年未见的姊妹，两人有着聊不完的话题，从胭脂水粉谈到家国天下。

莺歌纳闷，这两人相识不过几个时辰，怎就这般熟络了？二人聊的欢了，不时还要问问莺歌的看法。莺歌无心闲谈，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附和着。

不知为何，莺歌此时很想念师父。出门前叮嘱她莫要再喝酒，不知她有没有记在心上。

心中郁结的有些难受，莺歌拉开车帘想透透气，顺便瞧一眼离码头还有多少路程。

马车外暮色霭霭，看不大清周遭的景物。借着依稀的月光和车前灯笼里微弱的烛光，莺歌才看清她们此刻正在一片竹林里。

不对！！

花月坊距离码头只有一条路，这条路不会经过竹林。

“这不是去码头的路。”莺歌喃喃道。

“怎么了？”欧阳婳疑惑的问道，探出身子想凑上前瞧个究竟。

莺歌连忙放下车帘，转头对着她微笑，“没什么。我看看怎么还没到？”

生死有命，现下告诉她们也只能徒增恐慌。

“别慌，到了方玉姑姑自然会告诉我们的。”唐婉宁轻轻拍了下欧阳婳的肩，示意她赶紧坐好别摔着了。

莺歌点了点头，将身子靠近车门处，侧耳听着车外的动静。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

“请各位姑娘下车。”是方玉姑姑的声音。

“终于到了，咱们下去吧。”欧阳婳首先下了车，唐婉宁和莺歌紧随其后。

车外果然不是码头，她们还在竹林里。

胡萋萋径直走到方玉面前，“方玉姑姑，这是哪里？我们不是要去码头吗？”

方玉提着一盏红灯笼，慢慢悠悠的开口：“在去码头之前，还需各位姑娘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莺歌问道。

“此物名为碧落，有起死回生之效。本是皇家之物，不久前为一帮窃贼所盗。我们已经查到，那帮贼人此刻正躲藏在青州山下的一间木屋里。姑娘们只需再往前行五百米，便可看到。”

方玉用手指了指木屋的方向，接着道：“回帝都的船会在一个时辰后开，我们只在此处等姑娘们一柱香的时间，过时不候。”

“为何让我们去取？”欧阳婳气势汹汹质疑道：“那帮盗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让我们去不是以卵击石吗？”

“说的对！你们就是想让我们去送死！”唐婉宁附和道。

姑娘们都议论纷纷，对此次任务诸多不满。

方玉见众人这般态度，自知理亏，只能无奈朝其中一辆马车望去。

“拿回碧落之人，明月楼重重有赏。”自马车里传来一声女声，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不想去的，我现在就送她上路。”

随后一把匕首落在众人脚边。

众人吓了一跳，看着地上的匕首，大气不敢出，也无人再敢出声反驳。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莺歌走上前，一把拾起地上的匕首，望了一眼说话之人的马车，而后转身大步朝木屋方向走去。

见状，顾清辞也大步跟了上去。

不知为何，她觉得眼前这位叫莺歌的女子，周身带着一股神秘的气息。眼下也许只有跟着她，才能寻一条活路。

其余四人也陆陆续续跟来。

莺歌等人走后，马车里的少女才缓缓拉开车帘，凝视着方玉，“带人把草屋围了，别让他们逃掉。”

“是。”

另一边，顾清辞快步走到莺歌身旁，试探的问："你是不是早看出异常了？”

莺歌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将手中的匕首递给顾清辞。

清辞没接，只问：“给我了，你拿什么防身？”

莺歌慢悠悠举起右手，晃了晃，道：“我还有一把。”

听罢，顾清辞才接过匕首，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就靠这一把匕首，能保命吗？

没走多久，一间木屋映入众人眼帘。隐隐约约间还能瞧见屋内晃动的烛光，看来方玉姑姑所说不假，那帮盗贼果真在此。

莺歌朝其余几人比了个手势，示意众人不要出声。随后，一行人跟着莺歌蹑手蹑脚的走进院子。

与此同时，暗处另一队人马已将整个屋子团团围住，隐在暗处观察着木屋内的一举一动，准备伺机而动。

蓦地，烛光熄灭，屋内没了动静。

“蜡烛怎么灭了？”

“嘘！他们发现我们了。” 莺歌屏息凝神，看来这屋内全是高手。“大家别动！”

屋里没动静，屋外的人也不敢动。众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莺歌，我们只有一炷香时间，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顾清辞说道。

得尽快破局才是！

嘀嗒、嘀嗒、嘀嗒……

是雨。

雨声能掩盖脚步声，屋内的人便失了判断。

转机来了！

莺歌从袖间拿出短刃，紧紧握在手里。转身对其余几人说：“清辞，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有武器。一会儿等雨势大了，我们就冲进屋去。其余人在院子里捡些趁手武器，若是有人溜出来，就照着打。”

莺歌顺手捡起一根木棍递给欧阳婳，“都听明白了吗？”

“嗯。”几人纷纷点头。

雨越下越大，一滴滴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就是现在。”莺歌、清辞二人悄悄来到门前。二人眼神示意后，缓缓推开了木屋的大门，里面漆黑一片。

莺歌身子方进入屋内，脸上忽感一阵风，正前方有一拳袭来。

“莺歌。”顾清辞一惊，脱口而出。

莺歌飞速往后弯腰，才勉强躲开这一拳。同时迅速向上挥手，一刀割在那人手腕处。

盗贼吃痛咒骂了一声，很快第二拳打来。

“我没事。去解决其他人。”莺歌一个箭步跨进木屋，朝着顾清辞喊道。

听罢，顾清辞也跟着冲进屋内，正对上另一位盗贼，二人很快厮打起来。

对面那人连挥了两拳，看来他并没有使用武器的打算。应是个莽夫，空有一身力气，莺歌心想。

这种人最好应付，趁着天黑，莺歌不断挥舞着短刃。这把短刃跟了她十年有余，趁手的紧。黑暗中只听见壮汉发出一声声惨痛和嘶吼声。

被割了数刀，壮汉明显怒了，也顾不上身体传来的疼痛，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莺歌，想借着二人力量悬殊的优势，将莺歌狠狠甩出去。

莺歌被那人举过头顶，作势就要摔下。“糟了！”决不能让他得逞。

千钧一发之际，莺歌重重一刀插在此人肩头。

“啊！”盗贼吃痛，举着莺歌的手明显不似之前那般有力。

此时，莺歌一脚踩在壮汉身上，借力将自己甩了出去，稳稳落在地上。

趁那壮汉叫喊之际，莺歌悄无声息绕到身后，短刃抵在那人脖间，冷冷开口：“你完了。”

随后一刀封喉！

蓦地，一丝亮光传来。原来是顾清辞点亮了木桌上的油灯。

莺歌寻着光亮走了过去，看见倒在清辞脚边的盗贼尸体。

仅一人之力就解决了，看来她的武功不弱。

忽然瞥见她左手血流不止的伤口，关切的问：“没事吧？”

“没有大碍。”顾清辞用手捂住伤口，眼神却停留在莺歌脸上，“你脸上的血？”

“不是我的。”莺歌用手指了指堂前桌上的四副碗筷，冷冷道：“还剩两个。”

此时，院子里忽然传来尖叫声。两人对视了一眼，立刻反应过来，“是欧阳婳。”

二人跑出来时，窃贼正举着刀朝欧阳婳和唐婉宁砍去。眼见刀就要落下，而欧阳婳突然将一旁的唐婉宁向前用力一推，她生生挨下了那刀，倒在一旁。

见状，盗贼又举起刀朝欧阳婳砍去，却没发觉莺歌已提前来到身后。狠狠一刀插在他背后心脏处，盗贼顺势直直倒在欧阳婳身旁。

莺歌拍了拍欧阳婳的手，明显察觉到她在瑟瑟发抖，看来是吓得不轻。

“你为何要将唐婉宁推出去？”分明方才在马车上二人还亲密的似一对好姊妹。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害怕。我…就想…活着。”

莺歌扶起她，拍了拍她身上的血水，语气冰冷的说：“谁都想活着。”

“胡萋萋和程汀兰呢？”顾清辞问。

欧阳婳指了指水井后的一具尸体，“程汀兰死了，胡萋萋早跑了。”

跑了也好！莺歌环顾四周，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不胜唏嘘。

“莺歌，还有一个没找到。”顾清辞说。

“那人躲在哪？”

三人开始进屋翻找，路过厨房时，莺歌发现水缸有些异常。

打开盖子，正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藏着的，竟是一位白面书生。

顾清辞立刻掏出匕首抵在书生脖间。

“女侠别杀我，我没有作恶。”

莺歌冷笑一声，“说，你们把碧落藏在哪里。说了就放了你。”

书生低下了头，犹犹豫豫不愿开口。

莺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凝视着顾清辞，“清辞，这人不说，杀了吧。”

顾清辞佯装要动手，那人连忙开口：“别杀我，我说，我说。在床底的紫檀木盒里。”

“欧阳婳，你去看看那东西在不在床底。”

“好。”欧阳婳在床底摸索了许久，“找到了！”

“现在可以放了我吗？”书生小心翼翼地开口。

“滚吧。”顾清辞收起刀，转身向欧阳婳走去，想瞧一瞧这碧落是何宝物。

三人正要打开宝盒，只听“砰”的一声，方才那白面书生直直飞进内堂，跌在地上，胸口还插着一根长箭。

三人一惊，朝门外望去。院子里黑压压站了一排人。

是方玉姑姑！而射箭之人，正是之前那少女。

少女将弓箭甩给身旁的侍女，径直走进了木屋。

“看来你们完成任务了。碧落呢？可有取到？”少女开口询问。

“在这儿，我找到的。”欧阳婳迫不及待举起手里的紫檀木盒。一脸谄媚的模样与方才畏畏缩缩的少女判若两人。

“做的不错！”少女接过紫檀木盒，打开确认是碧落后才伸出食指轻轻抬起欧阳婳的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欧阳婳，我叫欧阳婳。”

“欧阳婳，我记住了。”转头又对着方玉说：“去检查下，确认全部诛杀。”

“是。”

“你到底是何人？”莺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

“明月楼高级舞姬—殷如霜。”

原来竟是高级舞姬。

似乎又想到什么，莺歌继续道：“刚刚一名叫胡萋萋的女孩逃出去了，不知你们有没有看见。”

“看见了。”

“那她人呢？”

“杀了。”殷如霜不以为然的说，“叛徒在明月楼只有一个下场。

“禀殷姑娘，窃贼四人均已诛杀，恭喜姑娘完成任务！”方玉低头向殷如霜道贺。

“很好！走吧，回去复命！”殷如霜对着两名侍女说道，又看了一眼方玉，开口道：“外面这些尸体，清理得干净点。”

“是。”

殷如霜走后，方玉才转过身对着莺歌三人说道，“恭喜三位姑娘，正式加入明月楼。”

三人只对视了一眼，没有回话。

屋外大雨滂沱，满地横陈的尸体不断往外渗着鲜血，如豆般大小的雨滴砸在血水中，荡起一圈圈红色的涟漪。莺歌望着院子里的七具尸体，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这才是明月楼真正的考核！

半晌后，方玉手下之人已将七具尸体处理干净，院子里的鲜血也被雨水冲刷干净。一切恢复如初，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方玉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三粒黑色药丸，递到三人面前，“这三粒药，请姑娘们服下。”

刚到鬼门关走了一遭，三人互相对视，都不敢接。

见莺歌等人犹犹豫豫，方玉安慰道：“姑娘们放心，不是毒药。”

见方玉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三人不敢再推辞，还是接过来服了下去。

服下瞬间，三人便觉心口疼的厉害，而后吐出一大口血，随即昏死过去。

方玉看着倒下的三人，眼神变得阴冷而犀利，“青玉，将她们抬上马车。”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