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怎么样？”

“你先倒口气，你听我说。现在看问题不是很明朗，小不点右大臂骨折移位，推进去之前医生跟我说可能上臂丛神经会受损，这个受损最严重就是，肩不能外展，不能屈肘和向桡侧伸腕，上肢下垂，上肢不能内旋和外旋，但手和前臂活动正常，上肢桡侧感觉障碍，肱二头肌减弱。说白了就是如果真的很严重可能得做康复训练，训练之后应该也只能像我之前一样背手滑，尽量减少摆臂。我刚才跟上级打了电话沟通了这个事，领导说尽全力救治，帮助小不点康复。北曦，我在想要不要给她师傅去个电话？”

我愣了愣，不知道这回的意外这么严重。“先别打了，等小不点做完手术了，你问问她吧。我觉得她不能让你打。”

“嗯，好。放心，刚才我说的是最坏的打算，没事的！”

说话间有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医生跟老王沟通着情况。小孩也被推了出来，胳膊上打着石膏。脸上异常的白，嘴唇也没有血色，眼圈红红的，能看出小孩应该哭过了。看见我背着包站在那，小孩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哭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声音特别大。我急忙伸出手擦她脸上的眼泪轻声的说“不哭了不哭了，小孩我不是来了吗？”看着她大哭的样子，我没忍住叫出了小孩，哄着她的情绪往病房走。回头看见老王说着流利的英语还在跟医生哇啦哇啦说着话，给小孩送进病房我看她情绪缓的差不多了，我试探的问她“小孩，你出这情况，老王刚才问我要不要给你师傅去个电话。”小孩抽泣着说“不要，师傅会担心的。”

“可是会直播的，你师傅应该看见你摔出去了，还是应该去个电话的。”说着话我手机响了，是小孩师傅我把手机给小孩看。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接起了电话了，往病房外走。电话那头小孩的师傅焦急着询问着小孩的情况，我在门口踢着墙角，说着只是骨折没别的问题，编着谎话劝着她师傅。电话打了很久，挂电话时我发现老王已经站在我身边了。

“刚才医生跟我说很顺利，是有上臂丛神经受损不过不严重，应该影响不大。需要观察一会等小不点醒了咱们就能回去了，他说回国后拆石膏修养就可以了。等回去了再找专家看看，问题不大。”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对，还没问你比赛怎么样，我刚才一直联系领导，没给咩咩打电话。”

“1000我没拿到金牌，第二。1500我第一，车莉第四。”

老王拍了拍我说“你这抗压能力还是不错的啊，也算老周没白培养你啊！挺好。看样子冬奥会的名额你俩应该稳了。还有一年多，算上康复，时间也够。实在不行我就把背手滑教给小不点。肯定让你俩圆梦。”

在国家队有六年了，跟老王和周教练也有五年了。这五年对老王真的很感谢，每一次出现意外老王都能给我解决办法。我没控制住情绪一把抱过老王，嘴里反反复复地说着谢谢。

“谢什么，怎么跟小孩子一样，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我们一起扛，没事的，天塌下来还有我跟老周呢。你调整调整情绪，一会老周来你俩要是都哭哭啼啼的，她肯定得跟你俩一起哭。我可就哄不过来了。”

我点点头，那时才明白，老王比我想的累多了，操心着队里大大小小的事。小到队员们的冰刀，大到每个人的比赛战术。老王无一不上心。也明白了队长这个称呼，不单单是个名词还要承担着更多的意义。周教练这些年一直给老王的备注是队长，这些年不肯让别人叫她队长，也不肯管我叫队长。老王真的做的很称职了。

老王拍了拍我敞开心扉的跟我说“其实当年把小不点交给你带时，我是有私心的。那时虽然才跟你相处短短一年多我觉得你的性格是像我的，滑冰的样子是像咩咩的。第一次看青少年世锦赛我就坚持要小不点入队，小不点滑冰的执着样子太像我当年了，好好培养她，她一定能超越我的成绩。老王顿了顿又说，我俩在当运动员时遗憾太多了，那时我跟咩咩是控制不了大环境的。我尽心尽力培养你们俩，一个是想尽自己微弱的能力为冰雪事业输送人才，一个也是希望你俩能把我跟咩咩的遗憾补全。所以北曦你得坚强，这次的事故，小不点应该很受打击，你得带她走出来。以你俩现在的成绩，回国后领导一定会加大训练量，毕竟暂时来看，你俩是国家夺金首要运动员，回国后的康复很难熬，我是经历过的。你一定要稳住小不点！”

我抬头看着老王，她从未跟我说过这些。眼前这个打扮成男孩样子的女人，不再是当年耀眼在赛场的运动员，反而经过岁月的洗礼她活得更通透了。老王的话也告诉我当年关于冰面双子星的舆论是真的。“嗯，知道了，老王这些话你以前怎么不跟我说？”

“不经历一些事，人是不肯成长的。以前跟你说有什么用，如果小不点不出这次意外，可能我现在也不会说...”老王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周教练带着队里的人过来，周教练急忙问怎么样怎么样？车莉急忙跑过问我小不点的情况，我跟她小声的说着小不点的情况。

“老周，你咋把他们都带过来了，不是跟你说情况不严重吗？他们明天还有团体赛呢？”老王转身对队友们说：“你们明天还有比赛都回酒店休息，安心备战。张婷右大臂骨折，如果领导安排回国治疗的话，我会跟她回去。你们的所有比赛之后的加拿大训练，周教练自己带队，还有不许气周教练！听到了没有？”队友们稀稀拉拉着回复着老王的话，老王就给她们撵走了。诺大的走廊只剩下周教练，老王和我了，老王拉着周教练的手进了病房，小不点倚在病床上，瘦瘦小小的。看见老王和周教练走进来，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强颜欢笑的说着：“老周，你可来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我3000团体赛还没滑呢，我是胳膊骨折了医生都给我打完石膏了，不耽误滑的。”

听着小孩说的话，周教练哽咽的说：“你先养病，比赛的事不急。乖。”

“小不点，一会我跟老周就带你回酒店，先不想比赛的事了，我跟你说一下你的情况。”说着老王松开了周教练的手，随手拽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小不点对面，说：“你这个手术做的很顺利，你是右上臂骨折移位，上臂丛神经轻微受损，可能会导致肩不能外展，不能屈肘和向桡侧伸腕，上肢下垂，上肢不能内旋和外旋。这个具体恢复情况得看你的康复训练做的怎么样。”

“王指导，肩不能外展？那我以后是不能滑了吗？”小孩说话间眼圈比刚才更红了，感觉随时都要哭出来了。我起身坐到了，小不点身后搂住她说：“你听老王说完。”

“能滑！看你康复训练能不能挺过去。实在不行，我教你背手滑，肯定让你参加冬奥会。你配合治疗，放心！”

“可是王指导，我一直都是摆臂滑的啊……”

我看的看出小不点很失落，话都没说完就停止了，默默的点着头。医生从外面走进来，开始对小不点检查术后的情况。转身对老王说了一串话就走出了病房。

“医生说……”老王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响了，她接了电话嘴里嗯，啊，好的答应着，最后一句说她马上就买票。可能是领导的电话吧。老王挂了电话说：“医生说，没什么问题了，咱们回酒店吧。”说着话就走出了病房，我起身准备扶一下小孩，小孩嘴里倔倔的说不用。我在后面看他吊着胳膊跟在老王后面，可能像老王说的一样这件事对她是有打击的吧。周教练走过来跟我说“北曦，别多想，小不点心情不好。走吧。听老王电话的意思，应该是领导让她们马上回国。比赛后的加拿大训练，你得好好带队，别让她俩为你担心。”

“是吗，这么快就要回去？”

“我也是猜测，回去老王应该能说。”

在回去的路上，老王一直拿着手机在打字，应该在处理这件事吧。车里静静地，我的手机突然响起了微信的提示音，我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看见老王给我发了个文章链接，打开一看说的全是今天发生的事，标题的几个大字看的我心很难受-短道速滑新任小将张婷，意外摔伤！能否参加北京冬奥会是个谜。文章说的没错，虽然老王给我打着保票说能让小孩参加冬奥会，但其实我知道小孩能不能参加下一届的冬奥会确实是有难度。因为这次意外她除了需要康复还需要更改掉从她滑冰以来就有的习惯真的很难。而且这次的康复，我俩需要分开了。她需要自己独自去面对。我很担心，在病房周教练跟我说话的意思我明白，她怕我要跟小孩回国才再次跟我强调。看完文章，我就上微博搜了一下之前老王的康复训练报道，因为这些年我被周教练保护的很好，从来没受到大的事故，也没做过康复。我想知道刚刚老王说的难熬是什么样子的，看完后这康复训练我觉得老王的描述有误，这不是难熬，完全是黑暗啊。可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给我自己洗脑“老王当年是国家的主力，康复训练才这么难，小孩应该不会。”

车很快就开到了酒店，全程大家心照不宣的都没有说话。可能都是怕不经意的一句话会戳到彼此的伤心事。老王和周教练送小不点回房间。我就在后面跟着像灵魂出窍一样，心里想的全是小孩自己回去康复能不能扛住，接下来的比赛和之后的训练我至少还要在加拿大呆三个月，这是认识小孩以来第一次分开，我是有些不舍的。

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老王突然拦住我，说“北曦，我跟你说点事。”转身示意周教练带小孩进屋。她拉着我走进了酒店的消防通道。沉了沉气跟我说

“北曦，咱俩谈谈心。”

“好，老王。”

老王坐在了楼梯上，拍了拍楼梯，示意我坐她身边。她淡淡地说

“今年是我跟咩咩认识的19个年头了，明年北京冬奥会正好整整20年。我23岁才拿到人生的第一块奥运金牌，咩咩是18岁。我算是看着咩咩长大，明白你对小不点的感觉，当年她脊椎错位，我当时跟你的心情差不多。她需要做康复，我需要带队训练。分开了6个月零15天，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我很不舍，但是我们彼此都有自己需要干的事情，我们需要把自己的事情干的漂亮，给彼此一个答复。我也是看着你和小不点长大的，很多感情至少在你当运动员的时候你需要藏在心底，你代表着国家不是你自己。现在媒体发展的迅速，大众的接纳度也变高，可是对运动员的印象还是古板的。你更得做好你自己，未来的路还长，你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做傻事。”感觉老王话语间充满着心酸，她和周教练虽然现在是队里不公开的秘密，但是对于外界，她只能说她们是冰面的双子星。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申请跟你们回国的，小不点需要自己去面对了，我带了她三年多她能承担的，我相信她。这边的训练我会好好辅助周教练好好带的，你放心。”

“那就好，好好练。刚才领导给我打电话，让我明天就带小不点回去，研究下一步的康复训练，这次领导特别着急，我有预感，她这次的康复训练强度不亚于我当年。你记得训练空隙多跟小不点说说话，我怕她扛不住。”

“嗯，我知道了。老王，你买票了吗？我能去送送吗？”

“买完了，明天下午的飞机。老周应该送不了我，你自己能归队吗？”

“能，我送完你俩，不回来干什么去？放心，老王，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不会做傻事的！”

“那行，咱俩别在这坐着了，太凉了。还得通知小不点收拾行李跟我回国呢。都怪你俩，我又得跟咩咩分开一阵。”老王说这话嘟着嘴，我头一次看她这样，莫名的想笑。接着说“老王，这招，小不点对我使管用，你对我使不管用。我帮你看着周教练，给你发视频。放心啦放心。”

谈笑间跟老王往房间走。

老王匆匆的跟小不点说着明天回去的事就拉着周教练回去了。小孩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望着天，也不说话，也不收拾行李。我看她失落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躲开她帮她收拾着行李。我看着行李箱里她那袋发圈发呆，“队长”我听见小孩喊我就把发圈扔进了行李箱，赶忙跑过去。“怎么了，小不点？”

“队长，我好久没有给你唱过戏腔的歌了吧，我给你唱几句呀！”小孩眼睛红红的看着我，虽然有点晚了，可是看见这样的小孩我不忍心拒绝。我点着头说着好

“灌将喜怒哀乐都融入粉墨，陈词唱串又如何……”小孩唱完转身看着我说“队长，我明天就回去了，你好好在这训练，咱俩三个月后见。”哽咽了一下又说“你明天可以不送我吗？我怕我会不想回去。”看着小孩的样子，我着急的说“好好好，我不送你，你回去好好做康复，等我回去了，带你回我家玩一玩，我妈做的饭可好吃了。”我转移着话题想逗逗小孩。

“嗯，好。我争取可以跟你一起滑长春的地方赛。”

那一瞬间，感觉眼前的小孩真的长大了，能自己给自己打气了。我也放心了很多。

“小不点，我帮你把外套脱了，你早点睡吧，你的行李我给你收拾，回去后的康复一定要坚持。等我回去！”

小孩冲我点了点头，说“好。”

那晚，我收拾的很晚，洗漱完看见在床上的小孩已经睡着了，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小声的说“小孩，你知道吗？其实从你刚来的时候，那一嗓子就吸引了我，你今天唱着歌，我觉得我更喜欢你了，老王说，要我压制我自己的情感，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你这么可爱，怎么能让我不爱呢。回去好好做康复，三个月，三个月我就回去带你见我妈。”我轻轻吻了一下小孩的额头，算是短暂的告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