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隋侯之珠传女不传男，是柳家先祖想利用谶语进行儿女联姻，柳家先祖也不是没做过当皇帝的春秋大梦，但……

但萧何的三千言，所谓得知可得天下，也不是谁看了之后就能得天下的。

比如刘邦很配合萧何，能得天下，刘盈得萧何亲身辅导，依旧懦弱样子。刘恒对着书卷自学成才，死后谥号为经天纬地的‘文’。

谢淮将竹简合上，目光如针般向柳襄刺过去，语气中没有任何温度：“你莫要拿这种东西骗我，我更倾向于隋侯之珠是宝藏。”

虽然竹简上的文字带给他极大的震撼，颠覆了他二十二年生涯中所坚持的观点，但理智告诉他是竹简上的文字是她现编的。

柳襄嘴角露出一抹嘲讽微笑：“陛下应该没教过具体如何治理国家，你或者从别人那里听到一些笼统的话。

比如做官要修德，或者遵纪守法之类的正确而宽泛的话。

我只问你一句：农民种田，风调雨顺的情况下，每亩地可得两石粟米，也就是10斗，100升，殿下麾下士兵，每人每天2升粟米……”

她故意停顿下来。

谢淮似乎明白她要表达什么，可总觉得脑子里有石头堵着，光亮无法到达，柳襄击碎石头：

“一亩地所产的粮食也只能够50个人吃，想要让51个人吃，结果就是大家都吃不饱！你就是搬来一座金山都没用！”

谢淮的语气中寒意森森：

“你说是司马迁记下的三千言，汉用的是隶书，你这上面用的是什么字体，而且像不久前刚写的，这是你现编的吧，神棍……”

他没法形容这种字体，既有魏碑的斩铁磅礴气势，又有梧桐引凤之美态，而当世人多习王羲之。

“原书简已经被毁，这是我背下来的。原书简封在一个紫檀木盒子里，柳家女儿出嫁后传给另外一个女儿，期间没有人会打开看它。

小时候我好奇心比较强，模仿上面的封条字体，偷偷打开并背诵下来，后沈元厚兵败，父亲怕我拿着它出事，就把它烧毁了……”

一句话，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爱信不信。

“哈哈？”

谢淮仰天大笑，尽管他震撼于她的金山之说，但他坚持认为她就是个神棍，讥讽道：“那你的眼光可太差了。

二哥长男居震，四弟最受父亲喜爱。从父亲起事开始，我就远离**朝廷在外征战，小人挑唆与父亲日渐离心。

朝中三省六部没有什么人脉，只会跟将士们打交道，即便如此，父亲还让四弟和其他将领分我的权……”

比如昨晚调戏柳襄的那群杂碎，若是他的兵敢调戏妇女，早就一刀抹了脖子。

“隋侯之珠，得之可得天下。”柳襄淡淡道，“殿下，我跟你做交易才能让这句谶语发挥最大的效用。”

谢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丫头嘴里没一句实话。

“殿下。”柳襄直迎上他目光，坚定的道，“你真的对太极殿那把椅子没想法吗？你真的不想大周如汉一样绵延四百年，而不是如同其他短命王朝？

我也不要殿下做其他的，只是读读《太史公书》和《韩非子》，也不是什么禁书，三代以下，汉之文帝……”

谢淮心头一凛，暗暗咬住牙根。

她画出的未来极其有诱惑力。

汉室四百年。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

如果大周如齐一样二代而亡，那连汉的马尾巴都摸不到。年少时他还跟好友笑话刘邦轻敌被困白登山，现在想想，他距汉高祖，远甚。

若大周真如汉一样，传承四百年，那该是多么宏大的伟业，想想就令人热血沸腾。

柳襄只瞟一眼，就知道他在展望美好未来，起身向他拱手算是告辞，而后如清风明月般飘然离开大殿。

种子已经种下，它会自行生根发芽。

当晚柳襄回到平乐宫，杜若茵热情地招呼她过来，指着7个排成一排高矮胖瘦不一的女子，道：“这是给你选的奴婢。”

柳襄转过头去看。

年纪最大的那个叫王姑姑，其次是踏雪和寻梅，再然后是惊蛰、小满、白露、大雪。

“没有从杜家带来的。”杜若茵幽幽道。

踏雪和寻梅跟随杜若茵多年忠诚可靠，为给她俩找一条出路，杜若茵以柳襄带丫鬟为由从宫婢令外五个出来，这五个恰好是柳襄随口夸赞过的奴婢。

柳襄和她们目光相触，她感受到她们从内心油然而生的渴望。

见她迟迟不发话，杜若茵正要教训她，却听杜若君开了口：“妹妹，阿襄之前使唤惯的奴婢呢？”

杜若茵吃瘪。

八个月前杜若茵把柳襄母女接回宫，把她俩身边的奴婢下人全部打发了，后来有些上了战场，有些饿死了，大概率都没了。

“可我也是为了你们母女的安全才……”

杜若君看了她一眼，杜若茵噤声。

“姨母，你还让我射杀谢淮呢？”柳襄适时补充一句。

杜若茵面色尴尬，不服气的嘟囔道：“我哪里会想到你会真的射杀谢淮，我就是想要教训教训他，让他离我远一些。”

说到最后她忽然觉得委屈，声音有些哽咽。

杜若君轻轻别过脸去。

她逼迫柳襄向谢淮射箭，以至于谢淮拒绝和杜家的两个姑娘，杜家家主十分生气，认为是杜若茵的愚蠢，从而影响杜家在新朝的富贵。

踏雪上前一步，向柳襄敛衽福身，诚恳道：“柳姑娘，你是知道了，太……夫人是个犟脾气，经常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

可我们夫人心底是好的，且不说这些年的接济，姑娘的读书习武骑射，哪个不是夫人想的办法。

还有郑……公子的小妾，一个接着一个生孩子，夫人嘴上不爽实际什么都没做，不像是一些没规矩的门户，不让小妾生孩子绝夫家的后……

上回夫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加上她一贯是个直肠子，没什么弯弯绕绕才做出糊涂决定，可夫人的脾气柳姑娘是知道的啊……”

“阿襄。”杜若君轻声唤道。

她知道柳襄沉默以对是让杜若茵明白，攻守之势变了，不许杜若茵在太极宫的掖庭欺负她。

柳襄叹口气，缓缓对她们道：

“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做奴婢最重要的是忠心，你们也认识我很长时间了，我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若你们忠心不二，自有你们的好处。”

站在底下的几人神色一凛，齐声道：“必当忠心侍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