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姜南枝虽占着嫡女的位置，但是软弱可欺，稍稍打压就可以控制，不足为惧。

但姜南枝此番回府时，曾提到一年前被追杀之事。

且昨日初次交手，程元湘敏锐的发觉，死里逃生过一回后，姜南枝已是性情大变。

二者相加，程元湘思忖许久，越想越怕姜南枝是知道了什么。

她稳稳心神，含笑抬眼，将满腹心思不动声色的藏了起来。

程元湘的目光越过姜南枝，落在随侍的丹书身上，温声笑问道：“这小姑娘眼生得很，是何时到咱们尚书令府当差的？”

丹书正悄悄打量装饰不俗的大厅，闻声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有人会在这样的场合问起自己。

学着之前姜南枝教她的礼数，生疏的行了个礼，丹书脆生生的回话，“回......这位夫人的话，我是小姐带回来的，不是府上的丫鬟。”

程元湘笑着点头，“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在府上住的可还习惯？”

“我叫丹书，我没有家，跟在小姐身边，一切都习惯。”

姜南枝看向满脸堆笑的程元湘，不知道她又在动什么歪心思，便只端坐着，静静听着二人的谈话，没有出声。

说话声引起老太君的注意，她回头瞥了一眼。

一个红衣小姑娘，面容清秀干净，眉目间都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倒是配得上在姜南枝身边服侍。

简单问过几句，程元湘满意的点点头，看了身旁的林妈妈一眼，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林妈妈眼珠子一转，俯身凑到程元湘耳边，“夫人，老太爷定下的规矩，来路不明的人，可收容不得啊......”

她虽是凑到程元湘耳边，声音却并不见小，方才那句话，清清楚楚落在桌上每一个人耳中。

“不许胡说！”程元湘皱着眉假意低喝，“小姐带回府中的人，岂容你置喙！”

“是，老奴僭越了。”林妈妈身子躬的越发厉害，面上惴惴不安。

训斥完林妈妈，程元湘转头向老太君投去问询的眼神。

她面上露出难色，心中却是爽快的不得了。

她知道姜南枝身边那两个侍女不是善茬，尤其昨天叫风裳的那个，动作之敏捷，定然是有些功夫在身上。

要对姜南枝动手，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侍女，势必要拔除。

这是老太爷定下的规矩，饶是老太君也不好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提到老太爷，老太君没有像先前几次一样，直接表明袒护之意，她犹豫片刻，转过脸看身侧的姜南枝。

见老太君似有动摇之色，程元湘趁热打铁，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老太爷的话，妾身不敢违拗，小姐之事，妾身也不好妄言，请老太君做主。“

老太君不语，垂眸凝神思索。

姜承景淡淡扫了程元湘一眼，反驳道：“昔年老太爷定下规矩，乃是乱世，为防招惹流匪，祸引姜家，如今太平盛世，早没有流匪了。”

坐在下首的三姨娘杜馥华轻笑一声：“是啊，南枝可是尚书令府的嫡女，是老太君当成眼珠子一样宝贝的孙女，莫说带两个下人入府，就算是一时心情不佳，从府上随便指两个下人杀了泄愤，那也是应当的。”

杜馥华泰然靠坐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姜南枝看向阴阳怪气的杜馥华，记忆一点点涌现。

她记得这位杜姨娘。

自程元湘掌权后，杜馥华便唯她马首是瞻，欺辱姜南枝的人中，她便是最起劲的那一个，有时骂了不解气，还会把姜南枝喊到她院中，掐，拧都是家常便饭。

看戏正酣，杜馥华忽然背后一凉，她止住笑意，发现姜南枝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她本想瞪眼吓退姜南枝，像从前许多次那样。

而当她正眼看向姜南枝时，忽然从心底升起一阵恶寒。

姜南枝眼底如一汪万年寒潭，黑沉沉，冒着渺渺寒气。

阳春三月的天，杜馥华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收回目光，又惊又疑，这还是从前那个草包嫡女吗？

再想抬头想确认方才的异样之时，姜南枝却是低着头端坐着，眼中哪还有一丝森冷之气？

她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自己肯定是看错了，做了十几年草包的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转了性子？

杜馥华再度变得嚣张，她说话一贯泼辣，阴阳怪气起来更是后院难有敌手。

“再说，从前家中那位不也是来路不明。”

她说着和身侧的侍女交换了个眼神，掩面一阵讥笑。

“放肆！”老太君怒目看去，厉声呵斥，“祸从口出，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是。”杜馥华止了讥笑，却不害怕，从容的替自己辩白，“妾身光顾着替小姐说话了，下回必定斟酌再斟酌，三思而后语。”

不甚在意的态度，惹得老太君又狠剐了她一眼。

“囡囡。”老太君看向姜南枝，回到正题，“你院里若是人手不够，祖母从自己院中挑几个去侍候你如何？”

姜南枝笑笑，回绝了老太君的好意，“丹书机灵，风裳沉稳，她二人侍奉得很得当。”

她这样说着，丹书反应极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朗声道，“老太君请放心，丹书一定好好侍奉小姐，必不叫小姐忧心。”

老太君看着跪在地上的丹书，很是为难，半晌没有说话。

这的确是个难得机灵的小丫头。

老太君不语，堂内也跟着陷入沉默。

一个个看过去，亲爹姜闻道冷漠的像块石雕，程元湘面上一副两难的样子，实则嘴角微微扬起，大概是以为胜券在握，杜馥华悠哉游哉，坐在一边看戏。

剩下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摆明不想掺和其中。

“罢了。”老太君长叹一声，伸手握住姜南枝的手，“你祖父定下这规矩，定然有他的深意......你想要谁去伺候，尽管和祖母开口。”

言下之意，便是默认了，不可收留来路不明之人的说法。

“祖母。”姜承景急喊了一声，当下便欲起身，替姜南枝说话。

却被姜南枝眼疾手快的拉住，姜承景不明所以的看向姜南枝。

只见姜南枝眼中一片清明，她从容不迫的起身，向老太君行礼，“各位姨娘争辩这么久，祖母可否容孙女也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