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东屋的房门开了，葛四娘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进来。她悄悄地把房门关了，带上门把锁。

她放慢脚步生怕吓醒王姑凉。接着又轻轻脱下上衣，后背前胸很多青紫痕迹，有很多长了疤，有很多还是新鲜的。一碰就疼得要命。

以前丈夫在世时，喝了酒，打了牌就开始打她，所以身上的伤一直就没好过，旧伤新伤加起来不下几千条。丈夫去世后，本以为日子能好过点，自打麻婶婆子把她接回来，她的身上莫名加了一些新伤，她时不时也拿她出气，就因为非亲生，就对她不待见。

她感到口干舌燥，刚准备喝些凉水，却看到破旧的桌面上摆着一张大荷叶裹着的东西，她凑近闻了闻。

“哇！好香啊！”

葛四娘以为自己饿过头了，闻着什么都像肉味。

她狐疑打开了那个荷叶裹着的东西，竟露出焦黄色的烤鸡腿来。那香气甚是宜人。

她不敢相信她的眼睛，她用手擦了擦眼睛，继续又寻找答案。

“咦，那肉，还在！不是我眼神问题？”

“姑凉，你起来！你别睡！”

葛四娘惊慌地走到烂了一角的破床边，拍了拍王姑凉。

王姑凉虽然累，但压根也没睡意，她只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的“娘”，这“娘”实在是太懦弱了，逆来顺受的样子，让她有些担心。

见葛四娘有些受惊，就因为一个破鸡腿，她就被吓成这样。她也懒得理会她，就慵懒地回了句。

“那是我留给你的，你赶紧吃了吧，不要跟我客气。”

“你从什么地方搞来的？咱家没有**？我记得我没做过。”

葛四娘立马严肃起来，她有些生气。

王姑凉非常郁闷，这娘咋突然变了，记忆中的娘不是这样的呀？这会又开始生气了，这不太对吧？

“姑凉，你赶紧和娘说说，这鸡腿从哪里弄来的？”

“是不是太饿了，从市场里偷的？你跟娘说实话！”

王姑凉生气地从床上跳起来。

“给你吃你就吃着，哪有那么多问题，我是光明正大的，别人恰好送给我的，我去哪里偷，去哪里抢？”

见姑凉有些发火，她便不再多问。葛四娘的脸色慢慢缓和，蜡黄的脸上有几分红色。

“姑凉，娘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理解……娘……不是……娘……只是……”

“你哪来那么多话，要你吃就吃，咱在这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一年到头难见几回肉，我这会再不出去弄点，我娘俩都要饿死了，你快吃吧，还那么多话？”

王姑凉最看不惯葛四娘这畏畏缩缩的样子，低三下四的，除了哭就知道低头认错，不是跪就是磕，懦弱的样子搁谁谁都受不了。

王姑凉这不还没说重话，葛四娘眼泪刷刷又往下跑了，那豆大的眼泪有些渗人。

“姑凉……都是娘不好，娘没让你过好日子～”

“得了得了，戏演到这就得了吧，还接着哭接着演。这鸡啊，是我从山里弄来的，昨天刚好救了一个俊俏的男人，他打下来就送给我了，我们俩一人分了一半，我已经吃过了，剩下的就拿荷叶裹着带回来了。”

“您今天也看到了，我要是力气不够的话，还真打不过那些壮汉。这以后啊，我要是到山上摘了点好东西或者捡到啥宝贝，带回来给您吃，您也不要太有压力，咱就靠自己，不靠我那外婆，那女人可精得很。我俩都不是她的对手。”

“姑凉……你这话……你这话不对劲啊！你说的啥呀？”

“不这么说，我还能怎么说，咱娘俩在我外婆家吃不饱穿不暖的，您还真想靠他们养活啊？你要是真的心疼，赶紧把这肉吃了，小心又被其他人发现，抢了去！我可不想再挨打了！我都累了～”

一听这话，葛四娘也是大吃一惊，她也怕人看见。

“行行行，我吃，行了吧？我这就吃，姑凉，娘在呢，你不要有压力！”

葛四娘三口两口就往嘴里吃，一下子就干完了，只剩下一些碎骨头。

王姑凉看着心里憋得慌，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见葛四娘要啃荷叶和草梗时，她心里竟然涌起了一种莫名的心酸。

“又死哪去了？这俩人？忙着偷懒呢？锅也没洗，碗也没洗，都跑去哪了？”

麻婶婆子大声的叫骂声，传进了里屋，葛四娘慌慌张张地收拾了一番，狠狠地吸了一下手中的油渍，又用纸擦了一下嘴巴。

“这就来，这就来……您别急……娘！”

“你们俩小贱胚子，一天天地躲来躲去，偷懒耍滑就有你俩的分，我麻婶婆子咋捡你这骚货回来，一天天，打死你！给我把姑凉都给带跑偏了。”

王姑凉听到门外的谩骂声，不由得闭了闭眼继续睡着。没一会，麻婶婆子从外院冲进里屋，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竹鞭，落在了葛四娘身上，那声音真疼，姑凉吓得睁了眼。

“没救了，这猪队友，我怎么都带不上分，实在太菜了吧？”

被这声吵醒之后，她再也睡不着，她决定又上一趟山，准备寻找新的食物，把她晚饭给解决了。

“小兔崽子，你干嘛了？一上午都还没去够是吧？你明明和小蓝一起上的山，你看人家拿了那么多猪草回来，你看你，空手而归，你什么意思？你这有点不对劲？现在又要上山？又想躲着玩？”

王姑凉直接无视麻婶婆子，她懒得跟这种无脑女人一般见识，这让她费神费力。

“哎呦，你这女人，敢造反了啊？竟然目无尊长，你就不能尊重一下？”

麻婶婆子剔了剔牙，气愤地跑到家门口。正好碰见老相好绺子。

“真是的，怎么大家都针对我这老婆子，哎～”

麻婶婆子一想到那买卖没做成就气得肉疼。

“那能咋的？你今天做得是不对，怎么能在咱村做这种事？”

绺子脸拉得老长，背过身生气说道。

“唉～我的银两，我的票子……你说眼见这婆娘快生了，这满月钱却没了？哎！怎么会这样啊？”

“你还想着那点缺德事，做啥？”

麻婶婆子气得歪着嘴，抖起了大腿。

“唉！我听说六十乡有个好人家刘家-刘通在说媒，你觉得咋样？”

“你还要干啥呢？你还想干啥呢？你又想做这缺德的事？”

“老头，你咋老把我往坏处想，我还不是替闺女，外孙着想吗？那户人家给的礼钱足足有三十两银子呢？这银两要是拿下来，那这日子过得不知道多好哩！”

“你还想着这点事，你寻的能有哪处好人家，我看你就为了那三十两银子吧？”

“你这傻老头，想啥呢？女儿，外孙过得好，也是咱们的福气啊！”

麻婶婆子越琢磨越觉得不错，这满月酒的钱，新办房子的钱不就有了吗？

绺子一愣，觉得这女人疯了。

“你怕是掉钱眼里了？刚村长不是说了吗？不能卖人，会被赶出去！你还真想被赶出狮子口才甘心呢？”

麻婶婆子和绺子起了争执，看俩人话不投机，便不再多说了。

她想着又开始一个人嘀咕着。

“四娘挺好一人，是该给她寻思个好人家。六十乡那个是年纪大了点，但孩子都长大了，也没有那么大的负担，咱姑凉跟过去，也不会受啥苦，我看这家可行！”

绺子也是无奈，这老太婆真是没救了，哎～

麻婶婆子越想越得劲，这三十两银子仿佛妥妥地进了她的腰包。

“这……你都瞎幻想啥？想给人四娘寻好人家，那还不得她自个愿意，能不成你又想把她卖给黄姐，让她去陪人不成？你这思想坏透了！”

绺子摇了摇头，手靠在后背。

“行了行了！您这老婆子也别幻想了，赶紧抓紧把活干了去吧！现在回去休息吧！”

绺子转身离去，他步子拉得老长。

“好好好，都去忙吧！我立马找个媒婆打探去咯！”

麻婆婶子望着绺子的背影，对着远去的他说道。

隔壁老王西屋那边，刘青正收回贴在土墙根的耳朵，一回头和牛老三撞了个满怀。

“媳妇，你在这杵着干啥呢？你把我给撞死了你！”

“得了得了，我这边有重大消息，你听不听，不听拉倒吧？”

牛老三着急地拉扯着刘青的胳膊。

“你都听到啥了？给我说说呗！媳妇～”

“啊……隔壁麻婶婆子寻思给四娘找个人家，准备捎媒来着～”

“那女人，一天天的，嘴毒得很，媳妇你可别学她啊？”

刘青拍了拍丈夫的胸口。

“死鬼，老娘是这种人吗？咱可是良民，咋会做这种缺德事？”

“那最后你听到啥了？”

“麻婶婆子和绺子叔说，要给四娘寻六十乡的刘通，那男人应该不咋样吧？那老光棍，还带了几个娃，虽都大了，做人后娘，这活……有四娘受了！”

“可不是，那老光棍可是个混吃混喝的主嘞，哎～”

“估摸着麻婶婆子就想要那礼钱，足足三十两哦，这分量是挺足了，听说是给做满月酒，估计是穷怕了，又想建房，又想做酒的，她那心思，谁不知道？乡里乡亲那么多年！”

“那可不行，这女人咋啥都贪，回头我找我爹说说，怎么着，咱也是亲戚关系，分一半也是合情合理的！”

牛老三自然不乐意了，凭啥她麻婶婆子好处都沾上。

“老三，你还和媳妇嘀咕啥呢？赶紧的，去地里干活去，你大哥二哥早就下地了，就你在这愣是偷了半天懒！”

外头牛老叔叫喊了半天，老三也不敢多待，就立马提着锄头出门干活了。

麻婶婆子回屋后，见桌上布满尘灰，想起许久没打扫了，便起了兴致。

她远远地看到床底有一块发亮的东西，用扫把挑了出来，咦，是一枚硬币。

这啥时候落下的？她自己也不清楚了。一枚铜币就这样仔细地包裹着被她带出了门。

“麻婶，你这身打扮，是要干啥去？”

“见老情人绺子么？这身？”

正是晌午，路上行人不断。

麻婶婆子哪敢多说话，这计划只能天知地知我知他不知，不然这乡里乡亲传开了，这脸都没法搁了，一天天的。

“没干啥去啊？咱就是很平常的走向亲戚。这不，我家老二来信说，她儿媳妇生了，我这就提了点弄了红的鸡蛋，拿点银两去瞧瞧。顺带沾沾喜气。最近事有点多～不够吉利啊！”

麻婶婆子掀了掀菜篮子，指着那些东西说。

“老赖媳妇，你家老赖今儿个咋回事？平日里老是帮衬着葛四娘和姑凉，今儿个竟远远地躲着，也不过去帮忙？你倒是屁颠屁颠跑过去给她娘俩出头，也不怕麻婶婆子和你过不去？你这行为有点不正常啊？”

李大脚凑在她耳边，轻轻地对她说，她话里话外都是挑衅。

“怎么了？干你啥事？你这个女人一天天闲着没事就晓得挑事？你看谁家闹得厉害你心里舒服是不？一天天的那个大嘴巴子也是有点多了，不闲一会您就不爽是不？”

“我就说你这人傻傻的，赶紧看着点老赖吧！明儿个别认了姑凉当女儿，四娘当媳妇咯！那时有你好受的，你看着吧！每次你家老赖冲前面，你数数，这次数还少吗？”

“你这女人就会挑事，我家老赖是看她孤儿寡母怪可怜的，帮衬一下咋了？又没碍你啥事！好了好了，你别多操心了，别人家的事你管那么多，还是操心一下你家那位吧，天天喝酒抽烟的，咱就算再有钱，家底不也得亏空，哎～”

老赖媳妇摇了摇头，李大脚脸红扑扑的，尴尬地站在那。

老赖媳妇被李大脚这话给伤到了，她虽然知道男人是见不得人欺负才出头的，但细想着还真是……

“哎，我家那口子就是心太好，他没别的坏心思，我跟他相处这些年，我知道～我信他～”

老赖媳妇一句，我知道，我信他，足以像刺一样扎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