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们继续起哄。

这群人中有惦记葛四娘美貌的，也有不怀好意的，他们说着笑着。

“老赖你真有种，人家看到葛四娘俩都躲得远远的，你个小兔崽子竟然娘俩搞那么近，佩服哦！”

“老赖，你可以啊，人家都只是偷偷摸摸地瞟一下，你倒有本事将人家堵在路上，不怕寡妇味溅你身上啊！那拐腿有得受咯～”

拐腿听到这话，气冲霄汉。扯着袖子大声叫骂，一肚子火撞着跑着往老二家走去。

这边王姑凉跑着跳着正往家里走，远远的就看见一群人堵在院子门口，接着传来各种嘈杂声。

她心里一慌，意识到大事不妙。那葛四娘平日里就是个闷葫芦，每天像牛似的忙个不停。一会洗衣，一会做饭……整日里干着一些粗糙活。哪有这些人那么闲，没事干，听听人家墙角，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然后在背后嘀咕着。葛四娘这好性格，还不知怎么被人欺负呢？

“娘，我从小在柳家长大，虽是您捡来的，但我该做的一样没落下～我既是柳家一份子，理应一并孝顺您才是。娘，求您放我和姑凉一条生路吧！”

王姑凉挤进人群，见葛四娘两腿跪地，不停地哀求着麻婶婆子。

“老四，你说的啥话嘞？我也是为你们好啊！你看看咱家，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你们躲在这破旧的东屋也是受委屈哩，倒不如寻一好去处，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麻婶婆子一个劲地劝着，葛四娘一个劲地求着:

“你们有个好去处，我也放心，你看看这破旧的院里，看看那断了边的凉席，看看那腐烂的床板……这日子过得可真苦嘞～”

“娘，求您别把我们卖出去，我一定好好干活，好好听您话～不惹您生气！”

“家里的事情我全部包了，我一定好好干，不会让您操心的。您要是看我烦，我就不碍您眼，反正不会和您撞上！”

唉，这个女人，这个傻憨憨的女人……说得好像吃过麻婶婆子多少饭一样～哎。

一天就吃那么一点饭，剩下的都留给真正的王姑凉，自己还能吃下多少呢？这个憨憨。每天起早贪黑的，从早忙到晚，还想怎么听话，还想怎么干活，把命也拼上吗？

你求她麻婶婆子？你简直就是……唉～麻婶婆子才不管你哩，有啥用？

只见麻婶婆子嫌弃地挪了挪脚，挪到离葛四娘稍微远点的地方。

“老四啊，娘实在是没办法了。黄姐可是这附近出了名的媒婆。这李家可是出了名的好人家。你嘞，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的，嫁过去也顺理成章。何况你那丈夫去了那么多年了，你守身那么多年，找个男人还能帮衬一下，姑凉也跟着你享福。”

葛四娘摇了摇头，从地上爬过去，又跪在麻婶婆子的腿下，扯着她的裤脚。

麻婶婆子真想一脚给她踹开，但看着那么多人围在一起，她只能看着面子，把这做足了，不然她也没脸待在狮子口，也怕大家说她是个恶妇。

“行了，行了～麻婶婆子，你们家还嫁不嫁人，不嫁人我可就走了。嫁的话找个黄道吉日把事办了。刚刚还说俩人呢，我东瞅西瞅咋只看见一人，你不会蒙我吧！”

在一旁的黄姐不停地甩手绢，又把手绢收回来，这地方太丢人了，她不想停留半刻。

“黄姐，是俩人呢！我家姑凉出门摘猪草去了，得小半天呢！应该快回来了，你这边稍微等等，我到屋里给你沏口茶。”

“四娘，给黄姐搬条凳子来，你的千里姻缘可是她一手包办嘞，还不快去～到这也是碍手碍脚的，丢人现眼。”

麻婶婆子立马朝着葛四娘使了使眼色，示意她赶紧起来。

麻婶婆子心里自然高兴，李家托媒来说要给十块大洋，这样的话，老三家生下金孙就有钱大办满月酒了，也能给她撑一撑场子，毕竟大家伙都嫌弃她人穷志短的。

“呀！这不是姑凉嘛？你快过来，外祖母给你娘俩找到一处好人家，李家那可是出了名的门第之家，有钱有势的，你跟着你娘嫁过去享福，吃香的喝辣的，过好日子咯～”

麻婶婆子温柔地叫喊着姑凉，朝着她笑了好半天。那叫黄姐的胖女人一扭一拐地顺着麻婶婆子眼神瞧见的地方走去，走到王姑凉身边。见王姑凉一副瘦弱的模样，嫌弃地嘟起了嘴。

“这……太瘦了吧，这么点肉的，没什么毛病吧？麻婶婆子，您这人可真不地道嘞！刚刚还说您外孙女如花似玉，有模有样的。现在看来，瘦巴巴的，能起多大风浪？是人都会嫌弃吧！”

黄姐摸了摸姑凉的身躯，转头看向麻婶婆子。

王姑凉像物件一样被大家谈论起来，她心里顿时生出不悦来。

她看了看围在她身后的六七个粗糙大汉，心里慌了神，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她缩了缩头，硬来肯定不行，只能来软的。

“外祖母，您要把您的亲外孙女卖哪去嘞？我可是您的亲外孙啊！我娘她老人家十月怀胎把我生下，您看在我去了的娘和爹面子上，都不愿把我留下来吗？”

“外祖母，我那爹死在战场上，那娘因为我难产而死，您把我卖掉，他俩人会不会死不瞑目呀？您可得想清楚了！他们泉下有知会多难过啊！”

王姑凉凄惨的哭声惹来众多村民的围观，惹得村民们投出同情的眼神，他们也出现了异常情绪，一下从看热闹到泪流满面。

“是啊，这麻婶婆子太不地道了，姑凉没做啥事，非要给卖到青楼，脏钱是那么好赚的吗？”

“姑凉她爹娘会多难过啊，多好的孩子，被麻婶卖了赚钱，哎～他们泉下有知都会气出病来吧！”

“多孝顺的孩子，哪有这样狠心的人，把自家孩子、孙女给卖掉的，都说虎毒不食子，我看麻婶婆子就挺毒的，哎！”

一个接着一个的村民摇着头，都指着麻婶婆子骂个不停。

麻婶婆子见大家都纷纷讨论起她来，脸色瞬间苍白，拉得老长。

“姑凉，你们可别说瞎话啊！外祖母可是给你们寻了一处好人家。可有钱了，天天有饱的吃，跟着外祖母只会受累，没有饱饭吃，还要天天干活，要什么没什么。到那去之后，不用干粗活，不用割猪草……你们只需要天天化好妆，伺候人就行，多好的差事！你们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没必要和我这老婆子待着受苦。”

“呜呜呜……呜呜呜……外祖母，我不要，外婆……我不想过好日子，我不要～外婆，姑凉舍不得你，让我们留在你身边吧！”

“我听隔壁三婶的姑姑说，好看的姑凉都黄姐给卖去黄花楼了，要唱歌，要陪酒，我不要，外婆，这好日子不好过，她们都吃不上饭，还天天挨打，我不想去，我不去，外婆，我不能离开你！”

王姑凉说着说着哭得更惨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眼泪，像是替真正的王姑凉争取人身自由。

在一旁的王婶看到王姑凉哭个不停，她心疼她，一手将她护在怀里。

“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麻婶婆子，老二家就姑凉一个独苗子，您也忍心做这种事，您也忍心？您看这人哭的？”

王婶边转向头看着麻婶婆子，边给姑凉抹着眼泪。

“王裹脚！你不说话不会死吗？你那么好，怎么不把她们接到你家好吃好喝的供着？还管这闲事？你少管我们家的事！”

“她们没吃你的，没用你的，你当然会站在她们那边来指责我了，你还管这种闲事？”

麻婶婆子指着王婶一顿臭骂，王婶毕竟脸皮薄，只能往后面缩了几步脚，便不吭声了。

黄姐在边上看着这家人一唱一和，担心再等下去还会有更多人作祟，立马朝着麻婶婆子喊去:

“行了，行了！把人给带走吧！就这几个货色搞了好半天，耽误我不少事呢！我还一堆事没干呢？你们瞎忙活什么呢？哎！真是晦气！”

“不，不，不，不要这样，娘，求您了，放过我们娘俩吧，求求您了！”

王婶看着几个壮汉一起拉着葛四娘俩往外走，便立马拖住了麻婶婆子。

人群中发出各种嘈杂声，却没有人真正站出来帮忙。

王姑凉越发的着急，她可是过惯了好日子的人，不想刚穿过来就过那种没天日的日子！

真踏马倒霉！碰到这等事？

“住手！你们都住手！”

情急之下，王姑凉大喊了一声。

她的声音冲破了喉咙，却怎么也逃不出大汉的魔爪。

众人被这声音给吓住了，他们压根没见过王姑凉声音这么宏亮过，顿时都安静了许多，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王姑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立马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

“你们不能抓我们走！你们不能这样！”

“呵，你倒是说说看呀！你要不说个所以然来，你们俩不仅被抓走，还没有好日子过，只能天天干苦力，你想想看，那感觉……是不是……挺不错？”

黄姐把声音放大了些，想吓住王姑凉。她眉头一皱，很有兴趣地看向王姑凉。

“什么原因？我怎么知道什么原因啊？”

“我只是见不得人欺负而已，我哪知道什么原因？”

黄姐见王姑凉半天没放出个屁来，脸色立马变了。

王姑凉感到惶恐不安，表面还故作淡定。

“因为……因为我爹战死沙场！我娘生我难产而死，我四娘是个去了丈夫的寡妇！”

此话一说，黄姐便拉下了脸。

“麻婶婆子，你这就不太地道了，姑凉她爹战死沙场，她娘难产死了，她四娘还是个寡妇。这怎么看都是我们亏了啊！您看这多晦气啊！不是这死就是那死！”

蒙对了？是吗？

王姑凉心里暗暗自喜，她随口能说那么多，句句在理，还挺管用？

麻婶婆子露出了社死现场的模样，别人不清楚，她可知道卖她娘俩可是犯了杀头的重罪。

“我……我……谁说我姑凉她爹战死了，谁说我老二死了，哪个不要脸的造谣生事？他们只是去了远方过好日子了！这能算吗？没有亲眼目睹，怎么能凭空捏造？”

黄姐长吁一口大气，脸色突然转变了。

麻婶婆子见到反驳奏效，立马转变了脸色，她竟然漏出了姨母般的笑，那笑自然掩盖不住她脸上的皱纹，她活生生像一朵粗糙的菊花。

嗯哼？还能这样？

王姑凉细细一想，麻婶婆子也没认真和她说过这些。村民们也没过多议论。她爹她娘怎么去的，她也不清楚，都是一些人念给她听，也不知道真假，更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都说的是死了，后来又说她爹在战场上突然失踪了，她娘受不了打击改嫁了，谁知道呢？

老二家那位到底死没死也不清楚，暂时说是失踪了。过了那么多年，也没回来过，每月朝廷给他们的抚恤金够养一家老小了，那也是一大笔钱，不过这笔钱被麻婶婆子拽得死死的。

因为这，麻婶婆子把钱太当回事了。经常无视姑凉，因为麻婶是个重男轻女的主儿。至于葛四娘嘛，是麻婶婆子从河边洗衣捡来的，自然对她不理不睬。

“这样吗？行了行了，你解释地够清楚了！”

黄姐斜眼微笑，眼神示意几位大汉。

大汉又拽着葛四娘和姑凉俩人。

“啊！你们干嘛？不要乱碰我们，脏手，拿开！”

葛四娘娘俩眼看着就要被带走，她们死死地挣扎着。

这个时代要求女性遵从女行女德，不能胡乱跟男人接触，不然就会被人侮辱谩骂，当成没人要的“破鞋”。

王姑凉俩人被壮汉们拉扯着。

正当壮汉准备把她们装进车时，王姑凉挣开了他们的手。

又用劲全力冲向葛四娘。

“嘭！嘭！”

几声巨响过后，壮汉们狠狠地摔倒在地。所有人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