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

二人异口同声的哈哈大笑起来。

四川汉子已然笑得前仰后合，几乎瘫倒在门栏上，眼角带着泪水说道：“狗娘养的，要是你这个杀了两个衙役的刁民都算冤的话，那日他妈的，老子不过是杀了个偷了汉子的贱人，岂不是更冤？”

那边的虬髯汉子见缝插针，反笑道：“娘子不安分，多半是你自己不中用，你要有老子这样的家伙什，什么女人不得被你迷死，天天做点起早贪黑的买卖，三天两头不着家，哪个女人不出墙，要我说，你得杀了那汉子才算本事，光杀自己老婆，把你关到这儿，那可真是一丁点都不冤，要说冤，老子才算冤哪......”

“日你妈的仙人板板，老子倒是想，那狗日的淫贼在燕公子府上，老子要是进得去，怎么也得把那个龟儿子活剐了！”

四川汉子说到激动处，情难自控，但是声音却是压了下去，仿佛生怕被那个什么燕公子听到一般，而后又是不甘心的朝那汉子反驳道：“龟儿子，莫笑老子，你堂堂一个节度推官，查到那燕公子府邸，不还是到这来了，要说冤，确实老子没得你冤！”

“燕公子？”

杨牧之心中生疑，记忆里好像有关于此人的信息，只知道是阳县一霸，连李知县都得卖他三分薄面，传言他是金国使臣的门客，自从隆兴北伐失败，宋金两国签下条约，两国关系变为叔侄，这类人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怎么这个虬髯汉子会惹到他这种人物，莫非那公子犯事让他发现了？

于是便问道：“那燕公子把你怎么了？”

“咋？”

虬髯汉子忽然陷入了沉默，仿佛触及到了心里不愿揭开的伤疤，那边的四川汉子反倒是来了精神，手指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看来你这个瓜娃子昨晚真是喝酒喝糟咯，算了，估计是你这个瓜娃儿脑瓜子不得行，瞅见那里没得？”

杨牧之站起身子，目光穿过栏杆，才发现走廊尽头竟然有一个堪称金碧辉煌的房间，金丝楠木的大门一直未关，看得见里面的红烛铜盏，绫罗屏障间，摆满了各种珍奇古玩，而大门口处，竟然还摆着两座神牛石像。

再仔细点，若有微风游过，甚至能轻嗅到房内散发出来的微微清香，让人能完全忘了这里还是在死牢间，俨然是进了一座豪门阔院。

只是完全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人家燕公子，那可是金国使臣的门客，”四川汉子朝着虬髯汉子那边加大了声音，似乎是在刻意报复他刚才的奚落，“自从岳大将军死后，朝廷里那帮主和派把持了朝政，他们这群金国走狗，可是如日登天，看到没得，幺娃儿，你晓不晓得人家为啥要在这里建一座这么奢华的房间？”

杨牧之摇摇脑袋，纵然是现代人见多识广，也想不通花这么多冤枉钱在牢里建一座房子干嘛？

来蹭牢饭？

或是为了跟将死之人谈谈真心？

“人家是这个样子说地，死牢就是连通地府的鬼门关，我燕公子偏偏不信邪，偏要在这地府之上盖一间房屋，若是阴阳两界都能来去自如，那这世间还有谁能挡我？所以，这间房子的另一端，就可以直接通到大街上，一门之隔，还就真让他弄成了天人两方。”

“这厮如此跋扈，在大宋境内就没人能治他吗？”

杨牧之忍不住惊叹起来，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也不带这样玩的，如此行径，不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有啊，就是你呗，你昨晚还跟他打了赌呢，不过你已经输了，”四川汉子臊眉耷眼的看了眼杨牧之，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个就是那个不长眼的龟儿子呗，连带着坑了他自己一个兄弟进去......”

“闭嘴！”

虬髯汉子忽然喊到，剧烈的动作，震得他身上的铁链叮当乱响，杨牧之能感受到他难以消散的气愤。

但是转瞬间，虬髯汉子的声音便弱了下去，杨牧之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他的身体正在止不住的轻微颤动，“大哥，咋的啦？”

“老子偏不闭嘴巴，”

那边的四川汉子反而是更加得意了，嘴角向上勾起，恨不及将脑袋探出栏杆，凑到那人跟前，看着他的痛苦叫嚣道：“因为那个燕公子，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杀人诛心，杀他的兄弟，诛他的心，瓜娃儿，晓得为么事他在死牢里，还要绑上铁条条不？”

杨牧之还是摇了摇头。

“别说了，瘪犊子玩意，信不信老子整死你，整死你啊！”

“整死谁啊？”

平地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轻声话语恰如春风拂面，瞬间平静了两个吵闹不休的大汉，杨牧之晃了一眼，发现二人的表情从刚才的狰狞可怖，霎那间成了一滩死水，往那头望去，看见那间豪华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翩翩如玉的公子。

仔细打量一番，见他身材欣长，着一身淡绿长袍，脚踩紫云黑靴，腰间左佩翡翠玉环，右手边悬了一个精致香囊，肤白似凝脂，剑眉藏星目，皓齿唇红，端的是一副美男子，若是放在现在，杨牧之心想，估计早是一枚万种拥趸的小鲜肉了。

“萧老弟，今夜星空似水，皓月当空，是想兄弟了吗？”

杨牧之见他如此说话，想来这就是他们刚才嘴里说的燕公子了，只是没想到，生了一副这样的好模样，说话间的轻声柔语更不如想象地那般心狠手辣。

果然是知人知面难知心。

那燕公子说着话，踱着方步，如闲庭信步，在长长的走廊里走了个来回，最后却是停在了杨牧之的跟前，“萧老弟，虽然我知道你总是恨我，不过这次你可得要谢谢我。”

“谢你？”

“萧推官，如今出了一宗悬案，李知县说是妖杀，而我看来，却是人为。”

“这关我什么事。”

“哦？”燕公子停了脚步，回首望去，笑问道：“若是死去的那人，是你前几日死在这里的兄弟娘子呢？”

“什么，我嫂夫人死了！”

虬髯汉子腾地一下站起身子，一跃到门前，紧握住栏杆，不可置信的问道：“怎样死的！”

燕公子见他这幅模样，嘴角含起一丝笑意，不再理他，又停在了杨牧之的跟前，盯着他的眼睛，许久之后，说了一句。

“杨英雄，你变了。”

四目相对，杨牧之心里大吃一惊，好在有多年商场谈判的定力，才让脸色堪堪未变，只是回问了一句：“何以是妖，又为何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