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谷里的沈清川虽少言寡语但整个人都是放松的。

有时候阿爹阿兄说了她一顿栖迟心里委屈就会跑来找沈清川，一开始沈清川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她的抱怨从不出声打扰。

后来她再去的时候沈清川就像是料到了她会来一样，不知怎么的就从身后拿出个小玩意儿递给她，不过片刻时间那些伤心事儿她便也全部忘却了。

等到她心情好一些沈清川才会开始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她不要难过伤怀，那时的沈清川总有办法能让她开心起来。

九骊山里的沈清川像是被人推着走、整日里都有人想要挑他的错一样，只要是在房间外面，她见到沈清川的每一次每一刻他都是绷着的。

一天之内还会有很多人送来好几趟一摞摞的书简放在他面前，每次看到他忙的停不下来的样子栖迟就闷闷不乐的。

一开始栖迟只想让沈清川多休息片刻，就算呆在他身边栖迟也尽量会少说些话打扰他。

可每每这时候沈清川总能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沉默，便会问自己：

“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还是觉得山中时日无聊？”

栖迟起初并未告诉他，这时沈清川便会放下手中正在忙的事情走到她身边和她商量要不要自己带她下山玩几天。

栖迟本就心疼他受累说什么也不去，这才开口解释自己只是想让他歇息片刻。

“这里不比琉璃谷，日子实在是枯燥无味了些难为你了。”

沈清川是真的担心有一天栖迟会厌倦了这九骊山的日子跑来告诉他自己要回琉璃谷去。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能忍下自己的不舍送她回去，可这些时日他早已经习惯栖迟在自己身边说笑玩闹，心中是万般不愿放她回去的。

可话又说回来了，若她真是厌倦了沈清川是绝不忍心让她在这里整日都郁郁寡欢的生活的，最后还是会亲自送她回去。

“我不觉得无聊，我来这里不是来游玩的是来找你的，你既在这里那我也会在这里。”

栖迟很是严肃地回答道，那认真的模样让沈清川心里一阵悸动。

他曾问过栖迟她心中所求是何物栖迟只说自己不知道，如今这话他是不是可以私心以为她所求之物里也有自己的位置呢？

沈清川并不贪求，他只求栖迟所求一千事里有一件与自己有关就好了。

她的千分之一便是他的万分庆幸。

“再过几日我便要下山了，栖迟可愿意同我一起？”

沈清川是不愿把她一个人留在九骊山里的，栖迟不在他身边自己总归是放心不下，心中衡量一番还是让她跟自己一同前去得好。

“你要下山？我跟你去！”

虽说她愿意留在九骊山里，可她毕竟才15岁正是爱热闹的年纪，九骊山上终日都是一个样子难免无聊，如今听闻沈清川要带自己下山，栖迟心中自然是惊喜的。

“你就不问我此行路途是否遥远？何时归来？去往何处又所为何事？万一是危险的事情岂不连累你？”

见她开心的样子沈清川也笑了笑，这姑娘什么也不问就愿意跟着自己走，也太好劝了些。

沈清川心想下山以后千万要好好看着栖迟切莫让她跟别人走了。

“我跟着你就好了呀，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回来，你所为何事我便所为何事，至于路途是否遥远又凶险与否我们不是一起去吗？没有什么好问的了呀。”

栖迟似乎真的不想过问，手里捏着一缕头发笑着看沈清川的眼睛。

她并不在乎那些事情，只要是和沈清川一起去那便也没什么好怕的，她相信沈清川。

当然，她也会保护他的。

她倒是洒脱没有重重顾虑，沈清川忽然觉得确实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些，不管前路如何自己都会拼尽全力护好眼前的女子。

可是倘若他知道这次下山自己会丢了性命还会不会去？

倘若他知道他再也无法和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相守会不会反悔？

可是没有这些倘若，他只是一个凡人无法预知未来，他就这样一步步踏上了爱人分离、疾病缠身、撒手人寰的旅程。

“这丫头！真是气煞我也！留了封书信就悄没声地自己一个人走了？”

琉璃谷谷主这几日闭门谢客，自己最宠爱的幼女、从小到大从未离谷的孩子竟就这样走了，谷主气得不轻也不见人将栖迟留下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终是放心不下。

“这栖迟哪里离开过琉璃谷？她哪里知道这世道难过人心难测？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阿爹可要怎么办啊？”

栖迟的哥哥也为妹妹担心不已生怕她遇到什么危险，又怨她年纪小不懂事让阿爹忧心不已。

“罢了罢了，随她去吧，说不定哪一日便自己回来了。”

第三日谷主才打开房门出来，得知栖迟的阿兄已经派人去外面找了好几日也没有消息，心中虽说又气又疼却也没有办法，只好随她去了。

只盼着她还没有忘记自己这个阿爹，还能回来看自己一眼。

栖迟小时候族中的知命曾给她算过，只说在栖迟15岁这年命数有所改变，这十数年来他一直都在想这命数究竟有何变动，这变动是好是坏，为这事儿从小到大他都把栖迟护得好好的生怕出了什么事。

那天栖迟跑过来告诉自己谷口有个浑身是血的男子，他起初是不愿意救他的只因为栖迟那时正是15岁，万一这个人的出现就是栖迟命数变动的开始那他宁愿不救。

可是栖迟苦苦哀求自己终究是出手将那人带了回来，后来那人说自己叫沈清川是个读书人他才稍稍放心了些，后来直到那人离去栖迟也平平安安。他又觉得那知命的话或许没有什么，结果就出了这回事。

难不成这沈清川就是栖迟的命数？若真是如此那结局绝非人力所能改变。

九骊山后殿。

“青衣，明日我便要启程去往倞州，栖迟也会与我一同前去。九骊山不可无人留守，恐生变数，旁人我不放心，你便留下来吧？”

沈清川已经安排好九骊山的事务，打算尽快启程好早去早回，且此次下山不同以往栖迟也会前去，为保她平安此行绝不可走漏风声。

将青衣留在九骊山也可作为自己的耳目若有人心生异端或是有所图谋也可告知自己早做准备。

只是青衣心知肚明那日下山遇刺必是有人故意为之，这次前去青衣说什么也不愿让他再涉险境。

“公子，青衣......恐难从命。”

青衣甚少干涉沈清川的决定几乎是唯他马首是瞻，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听沈清川的话，自知不妥便立刻跪下请罪。

“此次栖迟姑娘一同前去更要小心保护，青衣功夫虽不比公子但仍愿意以命相护，恳请公子许青衣一同下山。”

青衣在沈清川身边呆的时间久了自然能看出来他对栖迟的爱护，若要让他同意自己相随最好的办法便是以此作为突破口了。

“青衣，如今你也会这般揣摩人心了。”沈清川何等聪明，怎会不知他在想什么。

青衣于他是朋友而非仆属，看到青衣也变得如他一般心里是喜忧参半，如今的世道要活命就必须要猜透别人的心思拿捏弱点。

只是这样的人生他是不愿意的，可偏偏自己又无可奈何。

“青衣不敢。”

“罢了，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只是......那就一同前去吧，九骊山里我会重新安排人。”

青衣说的不错，栖迟的确是他的软肋。

他何尝不知自己已经别无选择，最好的做法是两人不再有交集，偏偏他又是个俗不可耐的凡人，如此贪心想要留住栖迟在身边。

他像是在暗夜里行走惯了的人，赫然间遇见一个手中持灯的人，她愿意同自己一起在这漫长的旅途中走一遭，便是说什么也不愿意放手了。

“栖迟，当真不回琉璃谷了吗？这一去还不知何时能回来，若是思念家中亲友可怎么好？”

沈清川看着栖迟收拾包裹时欢快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若是半路上栖迟想家了会不会哭？会不会怨自己？

他最见不得栖迟皱眉流泪的模样，到那时恐怕也会束手无策了。

“我可以给阿爹阿兄写信啊，梨枝会替我把信送到琉璃谷的。”栖迟歪了歪脑袋，指了指笼中的信鸽。

“梨枝？是这信鸽的名字？”

沈清川忍俊不禁，他知道栖迟古灵精怪主意也多，却不曾想她何时给自己的信鸽起了名字。

“对啊，它帮我送信我给它择名，就像你那时替我择名一样。”

栖迟笑得开心从台阶上跑到信鸽旁边，一蹦一跳的胸前的发辫都跟着飞起来。

“横门之下，可以栖迟。”这是他给栖迟择名时的寓意，如今真要与他下山在那横门之下过活，他还真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