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瑟瑟发抖的说:“小哥行行好吧。”

伙计冷言说:“赶紧滚蛋，有手有脚做什么臭要饭的！”

纪星辰拦道:“就算我们请他吃饭还不成？桌子上的饭菜再重上一份请他。”

伙计忙摆手说:“郎君不用的，您有所不知，这个乞丐有手有脚，也有力气却不肯去做活，只在这大街上来回乞讨。”

“小伙计，就按这个郎君说的给这乞丐打包新鲜的饭菜带走，我来请。”张有福挺着大肚子慢慢走过来，对着洛白和纪星辰行礼，“在下张有福，可否与二位交个朋友。”

张有福得到洛白点头后坐在纪星辰对面。

张有福说：“二位郎君莫要怪罪，这小哥没有坏心的。”

洛白觉得新奇，把乞丐往外赶还怀着好心。

小哥这时插话：“郎君莫怪，都是穷苦人家只要不妨碍别人我自然是不管的，只是这李二实在不争气。”

乞丐李二缩在一旁不说话，眼神四处闪躲。

“这李二出身不好，娘亲是青楼里的姑娘，父亲不知道是谁，从小被他娘藏着。”伙计说，“他娘年老色衰后赶出了青楼，从那小巷子里买了间破房子，前几年他娘死了，他就没人管了。”

洛白看了眼乞丐，乞丐看起来也有七十八岁的样子，脏兮兮的看起来很憔悴。

纪星辰问：“那他就乞讨了？”

伙计说：“他娘虽然是青楼女子但是为人善良，经常帮助周围的人，所以大家也没有因为她是青楼女子而瞧不起，我娘也受过他娘的帮助，所以我之前给他找过活计，只需要出点力气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的，他不干。人啊，穷不怕就怕懒惰！看见他我就生气！”

洛白清楚了前因后果，但是这只是他人的叙述，纪星辰垂眸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张有福说：“这个小乞丐曾偷过我的钱包，知道他困难随他拿去，后来派人找过他想给他点事情做，至少饿不着有钱拿，他确实不肯啊。”

张有福见洛白纪星辰不说话便问:“二位郎君不是本地人吧？”

洛白回道:“算是。”

“张某不才，在清河镇也有些家业，未曾见过二位呢？”张有福是有名的大员外，在本镇享有很大的威望，这两人穿着不像是穷苦人家，富家子弟他倒是都认得，没见过他们。

纪星辰说:“张先生，我们是山上清河派的弟子，下山有点任务。”

“原来是二位仙长！”张有福忙行礼，“两位仙长有要事我等不方便知道，若是有需要我张某人的地方尽管吩咐，虽我也就是个破落户，多少在这清河镇一亩三分地俗事还是办得了的。”

伙计惊呼道：“张员外，您要是破落户我们这些人就别活着了！”

张有福笑呵呵的说：“赶紧上些酒菜来，我跟两位郎君相谈甚欢。”

“不必，吃饱了。”洛白开口。

纪星辰也笑眯眯地说：“谢张员外的好意，我与师尊已经吃饱了。”

张有福突然想到了什么惆怅起来，张张嘴又闭上。

洛白说：“张员外有事？”

张有福叹了口气说：“刚认识就麻烦仙长，实在开不了口啊。”

此时伙计也提着给小乞丐打包的饭菜过来了，听到后忙帮忙开口：“两位郎君确实能帮助张员外就帮帮吧，张员外每年都会救济困难的人，还把土地低价租给农户，真是个大好人。”

纪星辰这时候凑过脑袋来耳语：“师尊，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

洛白好奇的看着纪星辰，纪星辰继续耳语：“一般小说里这样的人多半是坏人。”

“小说是什么？”

“哦哦，是话本。”看着他师尊疑惑的眼神说，“这样故事才够跌汤起伏。”

洛白恍然大悟，突然觉得自己吃了没看过话本的亏，他小徒弟说什么就是什么。

洛白不再纠结，问张有福：“到底何事？”

张有福吞吞吐吐的说：“我是年轻的时候身体不好，十年前病入膏肓寻了很多明医都无法医治，一次偶然的机会到一位仙长，仙长给我身体上画了一个符，我的身体渐渐就变好了，这些年我夫人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我多番寻找那位仙长，却寻不得。我也请了很多明医都束手无措，仙长恕张某冒昧想请仙师救救我夫人！”

洛白摇摇头说：“我等不是药修，治病救人恐怕不行。”

“仙长，我当年受得那位仙长符咒得以脱病，我跟夫人恐怕不是单纯的生病，我也寻了一些真人过来看过，都束手无策，。”张有福面色难过起来，“望仙长看看，不奢求药到病除，哪怕只是让夫人没那么难受就可以，夫人难受的样子实在令我心痛，若是夫人真的只能听天命尽人事，我等绝无怨言。”

洛白应下来。

张有福房间里，张夫人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好像随时都能咽气一样。

洛白一看就明白了，抬手一抹张有福身上的符突然显现出来，受到洛白的力量符咒闪着金光，此时床上的女子抽搐起来。

在正常人眼里张夫人只是不停的抽搐，在洛白眼里张夫人浑身被黑气包围，随着张夫人的抽搐嘴里往外泄着黑气，每泄一口气张夫人的气息越薄弱一些。

张有福吓得忙跑到床前将夫人手攥紧，他靠的越近他的夫人抽搐的越厉害。

张有福吓得不停扶着张夫人的胸口给她顺气，可是随着他的动作，张夫人挣扎的越厉害，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张有福忙跪下求洛白：“仙长快看一下我夫人怎么了！救救我夫人吧！”

洛白将符隐起来暂时封住符咒的作用，张夫人颤颤巍巍的睁开眼睛，看到张有福先是温柔的笑了一下，而后看到洛白猛地缩进瞳孔，害怕的长大了嘴巴。

洛白站在旁边没有动作，只是看着。

张有福扶着夫人坐起来，用手扶着她的后背一边介绍：“这两位都是仙长，我特地请回来给你看病的。”

张夫人听后，原本害怕的表情收了起来，笑着一喘一喘的说：“有福，辛苦你了。”

张有福用手拍着张夫人安慰着，转头对洛白说：“仙长刚才我夫人是怎么回事？”

洛白说：“你身上的符是驱魔符，你夫人是魔。”

纪星辰惊讶的看着洛白，万万没想到的故事转折啊，他小声的说：“你这样说的直接，是不是有点伤人啊。”

张有福面色难看的说：“仙长怎可如此说，夫人与我在一起二十年，怎么可能是魔，仙长莫要说笑了。”

洛白说：“她确实是魔。”

张有福面露愠色说：“仙长，鄙人知道您本事大，但是您怎么能说我夫人是魔呢！您若是”

“有福。”张夫人轻声叫了他一声，“仙长说的都是真的。”

张有福回头看看张夫人有看看洛白，停顿了片刻，他走到张夫人床边，搂过张夫人的肩说：“夫人不必害怕，你没事了，好好修养你就会好的。”

张夫人此时已经泪流满面，说：“有福，是我不好，年轻时不懂事也不懂得收敛，让魔气侵蚀了你的身体，差点害死你。”

“所以，是我身上的符才还害得你卧床不起？”

张夫人抬手抚开张有福的眉心，笑着说：“是我自愿的，那仙人只想用符警告我离开，可是我舍不得你。”

“糊涂啊！夫人我怎么忍心你受伤呢！”

“我不管你是什么，你就是我张有福的夫人。”张有福起身噗通一下跪在洛白面前，说：“求仙长除了我那驱魔符吧。”

“不行！”张夫人欠着身子拦道，“我现在已经收不好魔气了，你离得我近会被侵蚀的。”

张有福执着的说：“求仙长去掉我的符咒。”

洛白说：“你去掉符咒，她也不会好了，至于你，也会命不久矣。”

张有福回头悲伤的看着张夫人，张夫人挂着泪水微笑着，张有福不死心的问：“我夫人当真没有救治的法子了吗？”

洛白摇摇头。

“去掉吧，我不想她再受苦。”张有福眼眶红了。

洛白问：“你会受魔气侵蚀也无所谓吗？”

张有福淡然一笑：“相伴大半生已经无憾，我也不忍心她一人离去。”

所谓，相伴一生吗。

洛白没有犹豫抬手去掉他的符咒。

洛白摇摇头，张有福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笑呵呵的走到床边对张夫人说：“以后夫人去哪都休想撇下我。”

张夫人红着眼睛笑颜如花，就像他们刚遇见的那样。

离开张府，洛白觉得心里压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择最不利的方式。

纪星辰说：“师尊，张有福是否是一个好人不说，他肯定是一个爱自己妻子的人。”

互相牺牲，只为了在一起。

“问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洛白看向纪星辰，直教人死生相，话本上说的吗？

纪星辰在前面走着，对洛白说：“去看看那个小乞丐吧，我挺好奇的。”

小乞丐住的地方在一个狭小的巷子尽头，巷子里泥泞肮脏，散发着臭味。

洛白面无表情的走着，纪星辰用袖子捂住口鼻，胃里翻腾艰难的说：“这地下排水没做好，这是生活用水和排泄物留出来的结果吧。”

洛白说：“穷人家住的大多是这样的地方。”

纪星辰小声的嘟囔：“除了能飞会法术，这古代真是一点都没法跟现代新生活相比。”

洛白只当他嫌弃脏乱发牢骚也不做理会。

纪星辰突然想起张有福夫妇两个，想起他的师尊相当于什么都没做的样子，便问：“师尊，门派有规定修习者要在困难时期下山助人，遇到残害凡人者妖魔要斩之，张夫人显然在早期是害过张有福的，而且人魔相结合，您不有所作为吗？”

洛白说：“如果是十年前遇到张有福，看到他被妻子所害我会一剑斩之，但十年前遇到他的人不是我。”

“那现在？”

“我不想那么做。”

纪星辰惊讶的看着洛白，不想那么做？说的这么直白都不解释两句被爱情感动到了吗？

小乞丐跪在屋子的案边，狭小的屋子只有一张床，案上放着他母亲的排位，排位面前摆放着他今天得到的饭菜。

纪星辰敲了敲门，小乞丐无动于衷的一动不动。

纪星辰直接推开门，小乞丐回头看了一眼，却没说话依旧跪着。

他看了看案上的东西，半蹲下来问小乞丐：“今天你母亲的忌日吗？”

小乞丐摇摇头。

纪星辰问：“那你这是干嘛呢？”

小乞丐蚊子般的声音响起：“今天有好吃的，先孝敬一下娘。”

洛白站在门口没动，屋子里似乎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了，三个大男人把屋子盛的满满的。

纪星辰继续问：“当乞丐会让你觉得像是在赎罪吗？”

乞丐一惊怔怔的看着纪星辰，他觉得难过，他不配拥有更好的生活，若不是为了让他的生活变得更好他娘不会活活累死，他愧疚他不配。

纪星辰笑着问：“你叫李二。”

李二点点头。

纪星辰喊着李二的名字，凑到他耳边耳语。

小乞丐的眼泪就想断了线的珠子无声的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纪星辰走到门口笑嘻嘻的对洛白说：“师尊，走吧。”

洛白随着纪星辰走出门外，纪星辰似乎对肮脏的小巷不想走了，一跃到了房顶。

两人站在房顶上，片刻纪星辰对洛白说：“师尊，先等等，我想看看对他有用吗？”

不多时乞丐走出房门打了桶水，清洗掉自己身上的脏污，理顺了头发，回屋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快步走出巷子。

纪星辰笑着说：“看来李二要重新开始了。”

“你对他说了什么？”洛白本是不想问，但是仍然抗拒不了好奇心。

“这个啊，我对他说。”纪星辰眼睛看向远处，“你至少还有娘亲为你操劳，比那些没有娘亲需要邻里救助的野孩子要强的多，野孩子尚且挣扎的要去报答那些邻里，你怎么能把你娘亲的希望与寄托放在泥里践踏。”

洛白此时也望向远处，野孩子尚且挣扎的要去报答，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多番说着活着艰难。

也罢，自己捡的徒弟以后待他好些，或许能弥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