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从树上下来，熟练武器之后才开始搭巢而居。

这一切都是为了抵挡野兽的侵害。

从树居到穴居，再到巢居，皆是如此。

就好像现在，吉必须考虑是否要回到潮湿的树上淋一整晚的雨。

如果有条件的话，谁不喜欢温暖干燥的房屋呢？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吉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振作一下。

一旁的灵瞪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缠绕着竹条，沉迷编织无法自拔。

吉靠着雨水磨着石英箭头，毕竟箭本来就不多，物尽其用，这是目前自己能使用的唯一远程武器了。

至于箭羽，可以用那扁平的蒲草代替，只需要在箭杆尾部用两片蒲草弄成菱形。

一根根箭矢并不能给吉带来太多的安全感，这种东西，对于真正的顶级掠食者而言，太弱了。

因此，吉还用竹子割成手臂长的竹片，将其一端削尖，然后交叉绑在一起，形成一道道小拒马。

一根根草绳被吉搓成一根，这样不断延长，然后穿入准备好了竹片，就是一条简单的预警系统了。

冲入雨幕之中，将拒马安排好，顺便在树木之间系上草绳，来回几趟之后，吉回到了草棚之中。

浑身湿漉漉的，发梢滴着水滴，虽然还没入夜，但林间因为下雨的关系，温度降了很多。

这种情况下，保持温度很重要，一场小感冒在这种时候都能轻易夺取一个成年人类的性命。

所以，留在地面有篝火的地方过夜，对于吉来说，是生死攸关的事情。

搓着手，感受着篝火的温度，等待身体烤干之后，吉又在篝火周围抓了一把草木灰，将其挥洒在干燥的四周。

声音和味道，这是吉目前对于预防野兽的最大努力了。

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兽类有没有将畏惧两脚兽的情绪刻入DNA，如果没有，那自己应该要努力一把。

雨滴下落的频率开始有些稀疏，但是因为乌云的遮挡，夜幕也似乎提前降临。

在得知今夜不上树之后，灵一脸慌张，毕竟如果不上树，那篝火的尽头，无沿的黑暗之处，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会在盯着自己。

可是吉平静的表情似乎在告诉她，一切安好。

有了篝火的光亮，两人一时也未有睡意，灵悄悄靠近吉的身边，轻轻将肩头靠在他身上。

只有这样的肢体接触，才能让她更有安全感。

“吉，我们之后怎么办？”

灵的瞳孔倒映着橘红色的火光，不自觉地问道。

“努力活下去。”

拿着树枝扰动着篝火的宁静，吉很快说道。

“不去找族人吗？”

似乎想起了过往在聚落中没有恐惧的生活，灵的语气有些凄凉。

“你想要去找吗？”吉问。

许久之后，他感受到肩膀轻微的晃动。

灵摇了摇头：“不要了，如果吉不要的话。”

“如果灵想要回到族群的话，我可以送你去。”吉笑着说道。

“不，不要了。”

灵摇晃着脑袋，表示强烈否定。

“我教你写字吧。”

“写字？”

灵想起了自己拥有这个称呼的时候，吉用树枝在地上划弄着说出了“灵”。

“嗯，写字。”

吉侧过头，目光落在这个乱糟糟的小精灵身上。

“好呀。”灵大概想清楚了是什么意思之后，开心地点头答应。

旋即就对视到了吉的目光，就算在夜晚，吉的目光依旧明亮，给人一种充满希望的精神。

“手给我。”吉伸出左手，就如同邀请灵共舞的绅士。

“嗯？…嗯！”灵连忙低下头，默默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感觉自己的手被一个温暖的手掌所包裹，摊开的掌心传来一阵瘙痒。

雨声之中开始夹杂着小女孩清泉般的笑声。

芽儿~咯咯。

“灵，是巫的祭祀，祈求的神灵，在蛮荒之中的慰藉……”

将灵的手掌置在自己的掌心，手指在灵的手心中一笔一划地滑动。

渐渐的，灵习惯了这种感觉，吉为她的名编写出一个巫与山神的故事。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灵不明白，但是灵的脑海中诞生出一位婀娜多姿的山神，浅笑倩兮地走进了巫的视野。

围绕着篝火跳舞的巫，踏着赤脚跟随着山神的步伐，走遍了一个叫神州的地方，怅然回首，沧海桑田，巫的身边已经没有了往日熟悉的面孔。

再回头，远去的山神没有丝毫留恋，留下巫一个人伫立在高高的山之巅，翻腾的云雾不见人烟，为了寻求山神，巫又点燃了篝火，跳起了祭祀的舞蹈。

但是山神不再回应，而巫，只能孤身一人在山巅上不断起舞。

当吉低头看着怀中已经熟睡的灵，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无奈摇头苦笑。

手掌在她的背部轻轻拍打，口中轻哼着自己熟悉的歌谣。

今晚他要守夜，保护怀里的灵。

……

此时，黄河下游，伴随着雷声，雨滴抽打着地面，落在战士的头盔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马匹拉动着战车，焦躁地跺着马蹄。

在队伍的前方，是一座由黄土堆积压实的城墙，但是这城墙似乎快被滚滚的乌云压垮。

随着后方鼓槌击打在皮面上，震动让水滴四散飞溅，隆隆的鼓声响起，而后是长鸣的号角。

“太阳啊你什么时候要灭亡，我们愿意跟你一起灭亡。”

一位穿着丝绸，如道士一般，画风明显和角氏部落不同的人指着天空高喊着。

从高空往下看，整齐的战车在最前头，方阵排列的军伍绵延至天际。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前方名为三鬷的方国都城。

人到一万，无边无沿。

一辆有着顶棚的马车上，一个俊毅的男子手里握着铜制宝剑，在雷光之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随着宝剑向前挥动，战车嘶鸣，战士们顶着木盾有序前进。

面对着无边无际的队伍三鬷方国的军队诞生的怯意。

可是城里面还有自己那至高无上的王。

但是眼前无数树立的旗帜是众多方国的联合，而在最中间，那个“商”字便是经过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的方国。

天空依旧电闪雷鸣，战车撞碎了敌人的方阵，纷飞的士兵在落地后被碾压。

血与铁的交流，一个时代的结束。

雷鸣盖过了大地之上的厮杀声，雨水清洗了大地上的血迹。

斑驳的旗帜在混乱中倒下，出逃的人并没有理会，在上面留下一个个脚印。

但是依稀还能辨认出“夏”的字迹。

身为天下共主的桀，出逃。

而胜者，那三千诸侯分享了应得的战利品。

……

夜晚的雷声伴随着吉不曾听过的狼嚎。

目光穿过篝火，投入到无尽的黑暗之中，似乎在与黑暗对视，少年坚毅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困意。

午夜骤雨变成细雨，吉抱着瘦小的灵，时不时转动一下脖子。

夜半，疲倦开始侵蚀着吉的大脑，这是身体发出的休息信号，而吉强提着精神，耳边似乎能听到竹片被扰动而发出的敲击声。

缓慢地将灵放在地上，抓取一旁的弓箭，吉弯弓瞄准着发出声响的位置。

似乎陷入了僵持，四周显得格外寂静。

那枯叶被踩碎的声音在吉的耳旁炸响。

夜晚的篝火亮光最多也只能传达到六七米的距离，而分界线之外的世界就不属于人类了。

对方似乎并不想招惹那火光之地，只是在周围转了几圈之后就离开了。

高度紧绷的神经让吉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他弯弓站立，随时准备瞄准松开弓弦。

不知道等了多久，四周不再有奇怪的动静之后，吉依旧警戒了一会儿之后才慢慢坐了下来。

搬起地上的小脑袋，轻轻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灵吧唧着嘴，翻身就抱住了吉的手臂，好像她已经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

长长吁出一口气之后，吉单手成爪状，梳理着灵那乱糟糟的头发，口中又低声哼起了歌谣。

感受着心脏剧烈跳动在逐渐平复，长夜漫漫。

当晨曦的太阳散发着它那无可睥睨的光热，穿透了厚厚的云层，为大地带来了光明。

灵从熟睡中苏醒，感觉后脑勺软软的，很舒服。

睁开眼，灵就看到吉的大脸，连忙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因为现在吉正微微垂着脑袋，双眼紧闭，均匀的呼吸在灵的脸上吹拂着。

小心翼翼地起身，灵看到了吉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弓，可见一晚上的时间，他并没有好好睡觉。

挠了挠头发，发现自己的头发顺滑了许多，灵现在也无暇多虑，只是心疼地慢慢坐到吉的身边，缓慢靠在他的肩头，张开双手将他抱住。

“吉，是我太笨了。”

灵十分愧疚，自己只是一个负担，或许吉一个人生活的话会不会更加轻松。

“灵会好好努力的，如果有一天，灵也会保护你的。”

抱着吉，灵悄声诉说着。

“哦？那灵可要好好努力呀。”

“呀啊~！”

突然的声音吓了灵一大跳，她连忙将双手缩了回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吉给抱住了。

摸着灵的脑袋：“说好的要好好努力哦。”

吉就像一个兄长，鼓励着自己的妹妹，丝毫没发现灵被他抱着，头埋在自己的胸膛，双颊红彤彤的延伸到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