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糖和盐

“各位米勒谷市的市民早上好，昨晚有二十四名市民被狼人杀死。”

今早的新闻报道在米勒谷市引起一片哗然。

近十年来，米勒谷市的狼杀率都极低，比起被狼人杀死，市民更担心会被汽车撞死。

以往即使是有市民被杀的夜晚，死者最多也不过两、三人，二十四这个数字实在吓坏了大家。

在大街小巷里，所有市民都在谈论着这件事，一时间人心惶惶。

在安平高中一年班的教室里，这则新闻也成为了热门话题。

“听说是在青松里的无牌夜店发生的，就是那间有毒品食堂之称的“疯狼”。”

“我叔叔是**，他说死亡人数其实不止二十四人，至少有五十人，不过那些人不是死于狼杀，而是爆炸事故。”

“我妈看到新闻后吓死了，她说我以后都不准在天黑后上街，好烦。”

自从看到新闻报道后，林若水便感到忧心忡忡，但她担心的不只是社会治安。

“为什么会死这么多市民啊？神民不是要保护我们的吗？他们都不做事了是不是？”

“死者里好像也有神民，他们连自己也保护不了，更别说保护我们了，一群无能的废物。”

“神民已经很努力了，不要这样说他们好吗？”

听到有人对神民酸言酸语，林若水忍不住为他们辩护，惹来好些不以为然的视线。

林若水往教室后方看去，景乾阳和南宫宇的座位都是空的。

.....他们是迟到？请假？还是……各种念头在她脑内徘徊。

随着上课铃声打响，班导顾逸进入了教室，平时总是一脸轻松的他，今天也变得有点严肃。

“各位同学，相信大家都有看新闻，昨晚首都区发生了严重的狼杀事件。”顾逸庭神色凝重地说，“有见及此，学校将会暂停所有课后活动，大家放学后必须立刻回家，不得在街上流连，违反的人会被处罚。”

这番话引起了一阵鼓噪。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听到这种话，但这都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你们都不想成为新闻头条吧？”顾逸庭微微苦笑，“对了，景乾阳和南宫宇感冒请假，班长帮他们留一下作业。”

听到这两个人都请了假，不祥的预感在林若水心头升起，但愿真的是感冒才好。

“乾阳、阿宇，我进来啦。”

安琪拉修女敲了敲门，进入了教会基地的医疗室。

这里有两张并排的病床，分别躺着景乾阳和南宫宇。

景乾阳的病床用布帘围得密不透风，大概是还在睡觉，南宫宇则是已经醒过来。

数日前，夜店“疯狼”发生了爆炸事故，当时身处店内的神民和市民都遭了殃。

市民方面伤亡惨重，神民方面亦有两人被烧死，四人严重受伤，直到此刻仍未苏醒。

景乾阳的伤势中等偏轻，在使用了女巫的解药和经过教会医疗部的高效治疗后，情况已稳定下来。

至于身为女巫的南宫宇，本就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但也要休养一阵子才能恢复正常生活。

狼人的身体异常强壮，即使遭遇爆炸也不一定会死，调查人员在夜店的废墟找到了若干狼人的尸体和残肢，但是头狼札娜伊和大部分狼人恐怕都成功逃走了。

“我煮了白粥给你们，饿了就吃点吧。”

安琪拉把两碗热腾腾的白粥放在桌上，白粥煮得绵软柔滑，上面洒着葱花和切碎的花生，散发着阵阵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谢谢您，安琪拉修女。”南宫宇向她道谢，“我们等等就吃。”

“你似乎颇有精神，这样我便放心了。”安琪拉如释重负，“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们请假了，你们尽管放心休养，不用记挂其他事。”

南宫宇点点头。

“那么我不打扰你们休息啦，要是有什么需要，要跟我说。”

正当安琪拉要离开医疗室时，南宫宇叫住了她。

“安琪拉修女，那个……”南宫宇欲言又止，“昨晚我们屠狼失败了……对不起。”

“屠狼本来就不一定成功，你们已经尽力了，不用道歉。”安琪拉安慰他。

“可是因为我们失败了，才会让狼人逃走。”南宫宇低着头，语气充满了愧疚，“我们还连累了其他赶来救我们的神民，甚至……让他们不幸牺牲了。”

安琪拉轻轻叹了口气，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床边。

“在成为神民的一刻，我们便有了殉道的觉悟。”

安琪拉温言表示。

“有些神民还会开玩笑地说，教会之所以建在墓园下方，正是因为我们已经一只脚踏进坟墓了。杀害他们的是狼人，不是你们，你们不用过于自责，知道吗？”

“可是……如果我们没有去那间夜店……”

“那依然会有其他神民去对付札娜伊和其他狼人。这真的不是你们的错，好吗？”

看到南宫宇仍然垂头丧气，一副相当难过的样子，安琪拉沉默了一会，之后问：

“我有跟你们说过我以前屠狼的事吗？”

南宫宇稍稍抬起头来。

“我跟你们一样，在很小的时候，爸妈就被狼人杀害。我被一名神民救了并且带回教会，那名神民正是现任长老。我在教会里长大，也是年纪轻轻便成为了神民。”

安琪拉缓缓地说，露出了追忆往事的眼神。

“那时的我年少气盛，而且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杀光所有狼人，为爸妈报仇。

在某次屠狼任务，我误中狼人的陷阱，为了救我，教会派了十名神民……结果他们一去不返，只有一名神民带着我杀出重围。

回来后，我每天都在自责，最后我在身上缠满了炸药，决定要当人肉炸弹跟狼人同归于尽。 ”

南宫宇闻言露出诧异的表情。

安琪拉从小在他心中就是个温柔稳重的人，他从没看过她失态的样子，想不到她在少女时代会有这样冲动的一面。

“但是，那名救我的神民阻止了我。他对我说：从今天起，你要从狼人手上拯救更多市民，十个、二十个、三十个……直到再也无法拯救为止。最好的赎罪并非杀戮，而是拯救，这个拯救对象亦包括了自己。”

语毕，安琪拉顿了顿，吸了口气后说：

“那名神民是位女巫……他正是你的父亲。”

南宫宇不禁睁大了眼睛。

“你的父亲比我年长十岁左右，对我来说，他就像亲哥哥一样，我们的感情如同家人般深厚。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他的影子……你们真的长得很像。”

安琪拉仔细端详南宫宇的脸庞，语气流露着缅怀。

“我知道你们仍然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释怀，这是很正常的，不用勉强自己。”安琪拉表示，“还有，当你们跟狼人接触得越多，你们也许会发现，其实狼人跟人类一样，也是相当复杂的群体，不能一概而论。”

“这样的话……狼人里会不会也有好人？”南宫宇问。

“这个问题，我想留给你自己去思考会比较好。”安琪拉微微一笑，“虽然我也可以直接告诉你我的看法，但是由你自己寻找答案，会更有意义。”

“那么……我爸又是怎样想的呢？”南宫宇语带犹豫，“被狼人杀死的他……怕是不会认为狼人里会有好人吧？”

安琪拉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她顿了顿，之后用苦涩的嗓音开口：“这个问题……我就更加无法回答你了。”

安琪拉接着站起来，别过头去不让南宫宇看到她眼里的泪光。

“乾阳，我知道你是醒着的，刚才我对阿宇说的话也是对你说的。你这孩子有时会想偏，记得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一道闷闷的声音从布帘后方传出：“嗯……”

安琪拉莞尔一笑，之后便离开了医疗室。

当她走了后，景乾阳这才拉开布帘走下床。

“要吃吗？”

南宫宇微笑着指了指桌上仍然冒着热气的白粥，景乾阳点点头。

他们来到桌子旁边，吃了几口后，均露出一副极其复杂的表情。

“她又把盐和糖搞混了……”景乾阳嘟哝。

“这个甜度，她该不会把厨房里的糖都用光了吧？”南宫宇苦着脸问。

“好难吃……”

“真的。”

尽管如此，两名少年还是大口大口地把所有粥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