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完好归来的慕玖，众人思索了一两日的训词，愣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宁疏黎违约地开始帮忙打圆场。

结果，唐枫只能拍拍慕玖的肩膀，语气重点地再叮嘱：“以后，不能再自己鲁莽行事了。”

“不然我们只能赶紧促了你跟四妹的婚事了，看看能不能管住你这性子。”叶翎一副当定媒人的架势。

宁疏黎站在一旁，含羞偏脸，慕玖也没有出言拒绝。

“行了，现在不讨论这些，五弟即平安回来了，就先去给莫大夫上柱香吧。”白玉秋站出来打破氛围。

“小灵那丫头呢？还好吧？”慕玖想起，关心地问道。

“没之前那么悲痛了，想来已经是接受了现实，这两日张如海的公子带着那些泼皮没少来闹事，二哥忍不住给人逮了送府衙，结果是半天就放出来了。”宁疏黎没有任何的醋意。

慕玖跺了跺脚：“我那天说让他们赔双倍钱，看来是忘了，现在就去医馆一趟。”说罢，转身就往同济堂去了。

唐枫叫住慕玖，喊问：“你背上的是什么？”

慕玖回一个字：“刀。”

唐枫不加追问：“留点手。”

“好，一定听大哥的。”慕玖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玉秋撞了撞宁疏黎：“跟着去呀，愣什么呢？这小子说听大哥的，我才害怕呀，你过去多看着他点。”

宁疏黎赶紧追了过去，生怕慕玖又闹出点什么事情来。

……

纸钱飘落满长街，慕玖远望同济堂，以后那个喜欢喝酒的老莫，不会再见到了。

步伐每一步都仿佛变重一点，短短一段路，走出了比平常超了一半的时间。

闹事的人没有出现，莫灵孤零零一个人跪在那里，慕玖走入，上了柱香，拜了几拜后，莫灵才拉住他，泣声相问：“可有捉到凶手了？”

慕玖没法给她交代，只是说：“快了，快了。”一直在逃避着她的眼神。

能知道的是，抚镇司没有任何行动，府衙能做的唯多派点人手，夜间巡逻。

还是那句，当中的弯绕太多，抚镇司的人除去那些混吃空饷的，剩下的为了谋求更大利益，一般不会主动去除妖，不闹到大，不收一笔血汗，他们心里不会舒服。

妖物的事本就不是皇城司职务所在，他们不会去冒险给抚镇司擦屁股，更怕圣上龙颜大怒，朝廷与正阳殿不和不是什么秘密。

一旦有什么大问题，便是如此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除非真的不可收拾才会严肃起来，现在把消息报上去，信件很可能随手被丢进哪个火盆里，加热供人暖身。

莫灵松开慕玖的衣袖，说了一句：“我，相信你。”

一句话深深触动慕玖的内心，他慌忙逃离，差点让门槛绊倒，还好赶来的宁疏黎及时扶住他，才没让他出丑相。

拜托宁疏黎再照看一晚，他跑到了酒庄子去买醉，买的还是莫省常喝的那花雕。

这一晚，微醉的他，久违地回了一趟自己所谓的家，明明就在城中，可他确实是半年没有回来过了，一直住在司卫坊里。

也许叶翎说得不错，家不似家，冷冷清清所以才会让人逃避。

一切的东西皆蒙上了几钱灰尘，还有霉味，慕玖没闻到一样，不在乎地倒躺在床上。

君洛碧从指环中飘出来，坐在床沿边：“唉，斯人已去，活着的人该继续往前走，才无愧故去的人。”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今日，我祭的不止是老莫，还有自己的侠心义胆。”慕玖翻起身，情绪低落。

“哦！何说？”君洛碧好奇地问。

“你可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当皇城司？我为的是说，处恶扬善，还人间一片清明，即使不能，也要护得一方平安。”慕玖叨起了他的少年英侠梦。

君洛碧笑几声：“哈哈哈，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后来呢？”慕玖问下去。

“后来啊，走得远了，方知那终究只是理想罢了，能做的唯有坚持本心，这样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君洛碧脑海中闪过过往的记忆。

“呵呵，是呀，能坚持本心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慕玖憾笑。

君洛碧没有答话，默默聆听下去。

“我还记得，我本该是富商之子，一生该是锦衣玉食，父母后来在天关城站住脚跟，我们举家要迁过去，结果路上遭歹人袭击，随行的下人皆亡于屠刀下，阿爹，阿娘为护我离开，也……”慕玖停顿了一下。

“那时，我方五岁，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跑到洛碧城来的，我见过许许多多饿死，病死的人，不管曾经，还是现在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在意过他们的死活。”

“疏黎曾是人们口中的小魔女，我们相识在城中一间时传闹鬼的小院中，在里边还有许许多多无家可归的人，我与她一同沦为他们讨饭的工具。”

“我还记得手脚被打断的痛苦，每日爬着出去向人讨饭，但那时光景不好，收成不好，我又笨，常常是吃不饱饭的，疏黎便把她的饭食分与我，有时饿极我们甚至是从狗嘴里抢饭。”

“就那样过了很多久，我们早已浑噩得过且过一日，心说能多活一天都是赚到了，直到莫省先生，像是神仙一样出现，把我们拉出了苦海，他对我而言，岂止是只有后来的救治之恩！”

慕玖一连说了许多，君洛碧仍是没有答话，安静地听着他继续往下说：“我与疏黎的出师武功便是他教的，用来防身，只是那时也没人会想到我天赋真有那么好。”

“再后来，我给人护院看场过活，十五那年附近出了头食人大虫，却是成就了我，我听着说谁家相公，谁家的儿子被吞了，到处是系白巾，纸钱飘送，恸哭，我在某夜，趁着酒劲瞒了所有人，出了城。”

“三日后，我满身是血，拖着那头大虫的尸体回了城，一个锦华之衣的人不嫌我脏，给我伸出了手，他问我说，想不想建功立业，我说想，想保护他人，少些如我如疏黎一样流离失所的人。”

因为醉意，慕玖说的东西，有些不清不顺，说到一半，倒头就睡去了。

君洛碧飘回指环，叹道：“唉，好好睡一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