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庙堂之上，皇帝图帖睦尔正襟端坐在书案后面，对面就是苦玄大师。

中间一个香炉青烟缭绕，两人隔炉而望，却又没有人说话，场面实属有些尴尬。

此时一阵清风吹进堂内，吹散了面前香炉的青烟，皇帝先打破了僵局，开口道：“风吹烟散，破坏了庙堂的清幽啊。”

“依我看，风并不在外，而在陛下心中吧。”

苦玄双目微微睁开，望向窗外。

“大师所言极有道理，也不枉朕和你相见一场。呵呵…”皇帝笑了笑又言。

“自我朝开国以来，修佛寺、造佛像、抄写经卷供养僧侣无数，敢问大师，这算不算是大功德？”

苦玄大师转头看向面前的帝王：“无功无德。”

皇帝不解，眉头骤然紧锁。

“陛下，这好比随行的影子，说是有，但却无。”

“大师的意思，做什么样的事情，才算是有功德呢？”

“完成自我、净化自我，又净化他人，普度众生，这样的功德，而不是靠世俗的有为来求得的。”

“那这个世上有佛么？”

“没有！”

“那你又是谁？”

“贫僧也不清楚。”

图帖睦尔顿时怒目而视，拍案而起“一派胡言，话不投机啊！来人啊，回宫！”

门外的僧众也都听到内堂的对话，见皇帝愤怒的走出来，一个个战战兢兢，低头不语。

寺门外，望着皇帝大队人马远去的背影，监院净空对着主持了然道。

“未免再生事端，主持还需提前做好打算。”

了然听了净空这样一番话，也不住的点了点头，若有似无的思量着。

几个月后，寺院的菜地里，十六背着两筐肥料。

这两筐属实有些重了，但旁边的小沙弥没有一个上前帮忙的。

不但不帮忙，还时不时的还对十六指指点点，并抛来嫌弃的目光。

“师兄啊，之前你说的人，就是他么？”

“对啊，可不是么，要不是他和那个所谓的苦玄大师，皇帝陛下也不会停掉咱们寺院每月的供奉！”

“要不是因为他把苦玄给带过来，咱们寺里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现在苦玄走了，要不是主持仁慈……哼”

十六站在地头放下背上装满肥料的框，用袖子擦了才脸上的汗水，装作没有听到一样。

他盯着面前的两筐肥料，微微咬了咬嘴唇，时不时侧脸望向另一边。

“师兄啊，那一边坐在树下的人是谁啊？到咱们寺院中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他干活，他又是什么人？”

顺着小僧人的视线望过去，一个人端坐在树下的阴凉处，手上拿着一本经书，时不时的翻看着。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主持说过，他做任何事都好，任何人都不要随意去打扰到他。明白了吧。”

“明白了，师兄。”

说着两人又一前一后的往庙里走去。

“监院”两僧人起手道。

净空并没有理会二人，径直走向站在田间的十六。

“你在这站着干什么呢？还不快干活？”净空恶狠狠地说。

“寺院里是不养闲人的，如果不想待下去了，可以选择离开，我可以马上帮你向主持禀告，你最好想清楚了，明白么？”

十六没有抬头看净空，只是默默地点点头，双眼里满是愤怒。

“做工做的如此怠慢，今晚罚你不能吃饭。”说完便拂袖而去。

远处的姬商放下手中的书，望了望被净空数落的十六，身高体型却与自己相仿。

那孤单的背影，仿佛从中看到另一个自己，心里思量着，没有说什么，站起身，拍打一下身上的尘土，往寺院走回去。

傍晚时分，十六独自走在连接田地和寺院的小路上，肚子里叽里咕噜的，每分每秒都在激烈的抗议着。

他锤了锤，“肚子啊肚子，别叫了，就算叫了我也没东西给你啊。忍一下行不？忍一下就到明天了。”

正说着，大树后面突然闪出来一道黑影，把十六吓了一跳，身上的扁担一下子丢到后面，双脚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粪筐里。而面前的黑影却不禁的大笑起来。

借着朦胧的月光，十六打量起面前的这个人。这不正是白天在树下看书的那个人么？

十六愤愤得站起身来，指着面前的这个人，大声责骂道：“是不是这个地方谁都可以欺负我？我跟你拼了！”说着就扑了上去。

姬商见状，连忙一个侧身躲过了十六的攻击，回首就是一脚，就把十六踹翻在地，紧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十六的背上。

“怎么着，你还想打我不成？”

“要不是你大爷我没吃饭，信不信我一拳打飞了你？”

十六趴在地上，双手双脚在地上胡乱扒着，想够也够不到，一肚子的怨气怎么也发泄不出来，姬商则坐在他的背上，一直哈哈大笑。

不一会功夫，十六也是累了，便不再妄做挣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姬商见此情景，打量了一下身下的十六，便也从他身上站了起来。

不慌不忙的在十六身旁不远处坐了下来，慢慢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馒头，递给十六。

“喂！那位大爷，拿去吃吧。”

十六缓缓的抬起头，看看眼前这个让他捉摸不透的小子。

再看看对方手里的馒头，也连忙坐起身来，挠挠脑袋，打量起了面前这个人。

“来吧，拿去吃，放心，没毒。”

十六伸手接过来姬商递过来的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你叫什么？看你穿的那么好，是不是哪家大户的公子？”

“你怎么知道我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你看你来的那天，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衣着华丽，是不是在家里犯错误了，你爹罚你在这里思过来了？”

“我爹？”姬商“你知道我爹是谁么？”

“我哪里知道，不过那天那个带头的，岁数看起来应该是你爹吧。”

姬商顿了顿，一拳打在旁边的一棵树上，嘴里狠狠的说道，“那是我的仇人！”

这一重重的一拳，旁边的树叶随着朦胧的月光，一片片散落在地上。

十六看到姬商这个表情，愣住了，嘴里嚼了一半的馒头硬生生咽了下去问道：“仇人？什么仇人？仇人还把你送到庙里来？”

姬商冷笑了一声：“呵，是啊，就是他把我关在这里，想让我永远回不了家。”

“回家？”十六愣了愣，“起码你还有家可以想，我呢，连个家都没有，你比我强多了，诶？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姬商，你叫什么？”

“我叫十六。”十六继续嚼着手里的馒头

姬商看了看面前的十六：“你想不想每天都吃馒头？”

一听这话，十六两眼放光，“当然想啦！我在庙里帮工，每天也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只要有吃的，我什么都肯做的。”

“那好！从今天起，我要你时时刻刻都跟着我。”

“跟着你……吃喝拉撒都要么？那是为什么？再者说，主持和监院也不会同意的。”

“主持和监院我自会和他们说，至于为什么，你也不必管。那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愿意啊，我当然愿意，跟你在一起，应该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了。”

姬商继续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十六，微微一笑：“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十六也憨憨的笑着回应。

不曾想，两个人的命运由此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