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老牛回头叫道，“来两个人，帮我抬到玄雨堂去。”

老牛是三重门的大医，除了治病，还会炼些草药，平时帮众巴结还来不及，只是这人行为古怪，跟谁都会顶撞两句，所以一般也没个机会拍马屁，此时见他要人，噌一下就蹿出去五六个。

老牛看都不看，随手点了两个，道：“抬到玄雨堂后面去，在那等着我。”

其余人等见没选着自己，跟相亲没谈拢似的惋惜不已，老牛则对左夏二人道：“那么你们俩位就请回吧。”

左夏有些不知所措，结巴道：“那，我们就回去了？不需要在这等着消息？”

老牛不耐烦摆摆手：“在我手里，死和活都没那么快，三个月吧，你们过来看看，如果侥幸活过来了，我让他自己回家一趟也行。”

二人听了不知道怎么表达谢意，连忙又要磕头，老牛皱眉道：“别磕了，从三重门出去一脸血，人当我三重门连个医者都没有呢，那个谁！”老牛又随手一点，看都不看，“带他们去隔壁玄雨堂配点药，别再来烦我了。”

说着话便施施然而去，众人皆鸟兽散，只有宋长老反复看着长衫下摆的血迹，抬头望一眼理都不理他的老牛，“呸”一声，骂道：“什么东西！”

玄雨堂的后堂。

一大桶热水已经放好，蒸汽袅袅间老牛在徐徐散步，一个桌子上左小乙跟个物件似的摆在上面。

老牛走两步回过头来看看左小乙的身子，皱着眉头再次走开，反复数次。

左小乙知道这人是他唯一的希望，蓄了半天力微弱地说道：“谢谢。”

老牛头都不抬，用手扒拉着他身上焦糊的地方，看伤口的程度，随口道：“哟，还有力气说话呢？你也不用谢我，只是听说你是被雷劈成这样的，这种伤势非常少见，我便试试看。”

“而且呢，你的伤势过重，我也没有把握能够治好，再者说，”老牛坐下来，扯过一张纸，刷刷刷连写数行，又道，“再者说，我跟你父母提过，即便能将你治好，你也要在这里做十年的仆人。所以呢，这都是交换，你不欠我的情，不用谢我的。”

左小乙心中悲哀，几个小时之前刚刚死过一次，这么快又濒死了，也不知道穿越是不是有次数的，这次再死能不能换个地再穿一回，这个开局实在不行，就算活下来还要做人十年仆人，偏偏还要感恩戴德。

觉得自己真贱啊，左小乙暗自感叹。

老牛已经写好了纸条，让人拿去配药，很快有人拿了个托盘过来，将他要的几味药都拿了过来。

老牛一一核对，口中念念有词：“五色莲五十年份一根，天青花二十年份三朵，冰凝草两钱，生肌草一钱……”

全部放完，老牛略略思索一番，大概是没人交流，跟左小乙说道：“有的药呢是保持你的体力，有的药是激发你体内的活性，有的会加速结痂的过程等等，跟你说你也不懂，总之呢，药是我第一次配，但总算是配好了，至于成不成，还要看你小子的造化了。”

左小乙说不出话，给了个非常感谢的眼神。

老牛也不看他，直接抓住他稀烂的衣服把他提起来，提至大桶边，摸出一张往他脑门一贴。

“这是最贵的东西了，叫回春符，你这伤如果能治就是靠这张符，一般情况下都能吊住一条命。”

他把左小乙半个身子浸在水中，烫得左小乙直抽抽，老牛一扬眉毛，将他的脑袋直接摁进水中，左小乙耳中传来老牛淡淡的声音：“当然，也不是绝对的。”

左小乙处在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当中，鼻子嘴巴中灌着水，呼吸都停滞了，身体没有一处不疼，照理说疼起来一般就不痒，偏偏他还奇痒无比，手脚却连动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脑中出现两个小人，一个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另一个说：“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左小乙觉得自己在死与不死间徘徊，死神和生命女神在绿茵茵的操场上踢球，而他就是那个球！

死神冷酷道：“走你！”

女神娇羞道：“不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左小乙感觉有自己上次死的时间二十倍以上，他身体的生气即便有草药的激发还是消耗殆尽，随着伤疤的脱落，他的生机也一点点消散。

突然，只觉得额头上一热，一股热流从脑门直接灌到脚底，那种感受，就好比在冰天雪地中捡到一个汤婆子，在一门完全不会的考试中监考老师突然窜稀了，实在是太舒爽了！

随着这种感觉传遍全身，生机源源输送到身体各处，最外面一层焦黑一点一点脱落，新鲜的肉芽纵横交错不停交织，肌肉在缓缓复原。

而与此同时，他额头上的那张符却在一点点变淡，上面的朱砂仿佛溶于了水，渐渐消失不见。

就在符篆上颜色消失的瞬间，强大的生机也陡然消失不见！

交织了一半的肌肉停止了工作，原本就要生成的皮肤也不再产生，原本对血肉还有着约束，符篆一消失，在热水的冲刷下，全身的血水向外喷涌而出！

还提着左小乙脑袋的老牛眉头一皱，轻轻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左小乙漂浮在了水中。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因为之前的感受过于令人抓狂，此刻不仅有剧烈的疼痛，反而有一种舒缓的错觉。

“啊！”左小乙做出临死的咆哮。

老牛还在观望，看见桶里的孩子吐出好多泡泡。

而就在他们都以为死亡将是他唯一下场时，俩人都没注意，左小乙的小腹突然有个青影晃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青影盘在了左小乙肚脐眼的下方不再动弹。

而一股无与伦比的生命力从小腹疯狂涌出，瞬息间走过了四肢百骸，停止工作的肉芽在刹那间长成，一层薄薄的仿佛新生儿般的皮肤覆盖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