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官醉玉的绝望之中，他被迫的跟赵骧拉拉扯扯着走进了女帝的寝宫内。

如果不是他再三的行为上的婉拒，这拉拉扯扯已经要进阶到搂搂抱抱了。

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女帝刚好处于清醒时分。

不然从赵骧那如狼似虎的眼光来看，上官醉玉总觉得自己即使是在女帝寝殿里，也不是没有被扒光的可能。

女帝侧卧在榻上，恹恹的给赵骧传授着一些朝政要务，自从知道陆相闻是九皇子党派后，她是一点儿也不避讳上官醉玉。

不过她心情还是很复杂，坊间传闻她也略有耳闻，自己这儿子就是在小事儿上有点执拗，在大事上还是很能拎得清轻重的，她也就随他去了。

可是女帝是没想到，陆相闻竟然如此大度，完全不介意九皇子觊觎将军夫人这一事情，依旧拥护赵骧这个不像样的九皇子。

“陆将军，有大将风范，能仁且忍，胸怀宽广。”

“骧儿，你不要自毁长城……”

女帝细细的交代着，她也明白自己大限将至，不日就要驾鹤而去了，能嘱咐自己这傻儿子一点是一点。

毕竟，她可就这一个亲生儿子。

吩咐完赵骧后，女帝就令他退下了，她开始询问一旁垂手而立的上官醉玉。

“陆夫人，可对我儿有怨言？”

上官醉玉低下头：“不敢。”

“是不敢还是没有？”女帝凤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她一直都对这个将军夫人无甚好感。

长得就一副命薄相不说，还引得自家儿子为其神魂颠倒失魂落魄。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将军夫人的相貌太像她的一位故人了，跟那个人简直一模一样。

相似到，令女帝的心里涌起不适与恐慌。

上官醉玉缓缓的抬起了头，眸子里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他诡异的笑了起来：“陛下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上位者强抢豪夺的戏码，陛下您不是最清楚了吗？”

“梦里江南醉花楼，邀君同赏双明珠。”

女帝一时怔愣，瞳孔瞬间扩大，血液都凝固在身体里，历历在目的往事在她死前又一遍遍重演。

故人化作厉鬼的模样，前来索命。

“你还记得吗？那位贵客前来迎接他的心上人时，他心上人的朋友是怎样将其推入枯井中的。”

上官醉玉悠闲懒散的坐在床榻上，他指尖苍白冷寂，拈起一颗樱桃细细观赏，鲜红的果实在他指尖映衬出血一样夺目的色泽。

女帝已然是惊恐到了极点，哦不，现在应该用赵琬来称呼她更为合适，毕竟，这是她同柳氏当年一同登台时用的本名。

“我娘托我问你，你还记得柳瑜赵琬吗？”

“那可是名动四方的江南花魁啊，陛下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赵琬声音尖利：“你住嘴！”

她其实也是改了名字的，化琬为宛。

她面容都有些扭曲：“你懂个什么！不跟着他走，留下来的人可是要被卖掉的！”

卖给天下人枕骑的妓子，何其卑贱！何其耻辱！

所以她理所应当的出卖了自己的朋友。

忘记了那些在花楼里相互依偎取暖的温暖，忘记了在铜镜前嬉笑打闹的欢乐，忘记了月下烛光幻影里，那个青衣女子轻轻落在她眉间的吻。

冰凉虚幻，像是水中倒影一样，一触即碎。

太脆弱了，这些无用的感情。

她生来卑贱，就是要爬到权利最高处的巅峰，狠狠地嘲笑众生，将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都踩进泥里，王侯将相都将铺做成她帝王之路上的垫脚石。

上官醉玉指间的樱桃被碾碎，流出靡丽的红色汁液，他眸色沉沉，声音低哑：“那你就好好反思反思，再下去给我的娘亲道个歉吧。”

他将手里最后剩下的香料全都倒进了香炉里，起身便锁紧了门窗。

柳氏已于刚刚他来时病故，弥留之际，自言自语，说是看到江南好风景，一池荷花摇晃，渔人满载而归。

水盛着斑驳的月光，将那早已不复豆蔻年华的女子，又重新送回到了那个莺歌燕舞、不知人间疾苦的少女岁月。

赵琬在巨大的痛苦中滚动着身子，完全丧失了一个帝王应有的仪态威严。

上官醉玉每日都会前来补香，给女帝的香炉中增添香料，这香料中掺杂着一种无解的奇毒，名为“怅惘恨”，是一种半透明的木质状碎屑，带着一点点清幽的安神香气。

少量可安神，量多则可致死。

因此没有人能查的出来，所以赵琬一直都在这毒的影响之下。

心中无怨无缺憾之人，会在无声无息的梦乡中死去，不失为一种安乐死的妙法。然而人世沧桑，又有几人能一辈子顺遂无憾？

这毒便是以人内心最缺憾情绪为养料，一步步诱发被下毒者内心的负面情绪，有强烈的致幻作用，最终能使其在幻境之中挣扎死去。

负面情绪越浓烈，痛苦程度就会越深。

上官醉玉每次来拜访病重时的女帝，都是在观察她的情绪。

赵琬很明显是在痛，痛的死去活来。

或许她内心有过遗憾，有过失落，只是在漫长的宫廷斗争中，这些小女儿家的情绪究竟被消磨的还剩多少，这就不为外人所知晓了。

他曾试图带柳瑜前来观看昔日仇人的悲惨下场，可是柳氏眸色不变，一点也不为所动，仍是在府中吃斋念佛，像是完全已经放下了一样。

可那毒药分明就是当初柳瑜给他的。

上官醉玉不能理解，这种事情怎么能放得下呢？

或许这两个女子都未曾走出过那座富丽堂皇的醉花楼，桨声灯影里，梦里依稀间，都是江南的水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