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阻止你这个懦夫！”林怀如皱巴巴的手不知哪来的力气，将宁越手中的小刀一把夺过。他满鬓白发，双眼通红，显然已是多日未眠。

“懦夫？我宁越今日便要带领全族，以身殉国！而你，林怀如你这个卑鄙小人，居然迫不及待地去找秦晖王那个狗贼投诚！”宁越此刻因为气愤而涨红了脸，眼底的悲色带着难以言喻的恨与哀，让人心颤。

“你死了，一了百了，轻轻松松！可我永安国的万千子民怎么办？我永安国的未来当如何？”林怀如沙哑地嘶吼着，脖颈处的青筋暴起，仿佛要撑爆他那又薄又皱的皮囊。

“怎么办？能怎么办？我们的王，我们的太子，我们的公主，都死了！全都死了！”宁越揪着心，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瘫坐在地，神色痛苦。

“王虽死，但我们永安的脊梁还在，我们的精神还在！作为臣子，岂能自暴自弃？秦晖王若为明主，我林怀如殉国，对得住天地良心！可他不是！秦晖王残忍暴戾，一战下来屠我上万永安军民！若我就此撒手人寰，那我们的百姓该怎么办？”林怀如的右手紧抓着自己右胸外的衣襟，眼泪也就此泊泊掉下。

“右相，原来你是……”此刻，宁越才明白，林怀如是为了永安百姓的安危而忍辱负重。他舍弃自己的名声，背负天下骂名，忍受屈辱向叛贼谄媚，向敌国投诚。他为了永安的百姓，放弃了尊严，选择了苟活。

“哪怕是星星之火，我这把老骨头也要竭尽全力，护佑我永安子民！”

门外，武鸣紧握着刀刃的右手松了。

他选择默默离去，也放弃了死志——他要继续做影子，做护佑永安国的影子。

之后的几天他看尽这乱世之中，亡国之局的众生相。他痛心官员的归降，商贾的谄媚，但他也明白，国都亡了，这些蝼蚁又有什么选择呢？

然，比起这些，他更难受的是那些一个个慷慨赴死的大家。

闻名天下的黄岐大儒得知永安皇室被灭，深觉有负天恩，只身投井。

永安第一商贾慕容家族，举族赴死，长挂白绫——‘秦贼必死，永安永存’！

十方军骑之首的大将军宇文槜自刎于寒雾江，其夫人子女在家中举杯共赴黄泉……

这一桩桩，一件件，血与哀，忠与烈，有人选择忍辱苟活，有人选择死得壮烈。

可悲，可哀，可叹，可笑，可醉——直到武鸣偶遇佟之，得知了公主还在世的消息。这心中已经枯萎的花朵，在那一瞬得以重生。在这死寂的黑夜，他竟看见了中心的烛火，点燃了所有的希望。

然，他也明白，公主年幼，不谙世事，又怎能完成复国大业呢？

眼下的永安国，哪还有可用之棋？

“这右相和户部尚书，可用。既然他们向秦晖王投了诚，日后就能做我们的暗子。”叶雨彤淡淡地说道。

“公主……”武鸣显然很讶异叶雨彤的表现，这位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女此刻居然能如此冷静地判断局势。随后，他也补充道：“这慕容家的银两也可用。”

“你知道在哪？”佟之有些意外。

“我去杀右相时，发现有慕容家的人暗中将银两搬到了他的府邸。”武鸣道。

“想来右相也劝阻过慕容家的人活下来，不过这慕容家主有不同的想法，终是选择了殉国。徒留万贯家财交予右相，为永安子民，尽绵薄之力。”叶雨彤分析道。

“应是八九不离十了。”武鸣也赞同叶雨彤的猜测。

“你可知这银两有多少？”

武鸣摇了摇头。

“我在这已经呆了很久，也是时候回去了。你们几个暂且留在这，不要轻举妄动。武鸣，你暗中联系一下右相，让他知道我还活着。这银两，我也要知道具体的数量。”

“遵命！”看着叶雨彤如此稳重，武鸣不由感到欣慰。小公主似乎并非看起来那般天真，而是胸有城府的。

叶雨彤说完就赶紧下楼了，她走回了原先卖簪花的摊子，看到了不远处还在寻找自己的府兵——还好！他们还没回去打小报告！

“我在这呢！”叶雨彤朝他们打招呼。两位府兵看到她后，连忙跑上前去，可还没等他们开口质问，叶雨彤就先发制人了，“放心，你们弄丢我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大皇子那么看重我，万一惩罚你们可就不好了！”说完，她又朝两位府兵甜甜一笑，这一笑，看得两府兵有点发昏了。

这公主就是公主，美貌还是能拿捏住这些小鱼小虾的。

入夜，叶雨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躺着。

秦晖国暴戾，在永安国有势力的组织、家族、大臣都得投诚。不投诚，唯有死这一途。叶雨彤不怪他们，这国都亡了，他们也只是想活着。人之常情。

但，那些在国未亡时就早早叛国的，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左相王宁以及他的一众党羽，都得死！

手刃她父皇兄长的秦晖王一定要死！毒害她两位皇兄的东雍国之人一定要死！

除此之外，那些为国而死的忠烈，她一个也不能忘，必须牢牢地记在心里。

思绪万千，转瞬便如千斤秤砣压在了叶雨彤的心上，所背所负，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她还小，路还长，十年，给她十年的时间，这天下，她定能慢慢蚕食！

*

一个半月已到，叶雨彤在徐娘的**下也顺利地掌握了基础的琴棋书画。

这琴技和棋技已算是精通，唯独这书画还差点，仍需勤加练习。但，这毕竟是短短一个半月出来的成果，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大皇子秦安对叶雨彤的表现也是很满意的，当即就安排了人马让她明日就前往东雍国。

“殿下，如烟明日就要去东雍国了，不知今夜可否让如烟再逛逛永安城？”你怎么这么心急啊！明天就走，我这好多事都没交代完呢！

“嗯——行吧！这最后一夜你便好好逛逛，也顺便放松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