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掌柜的却仿佛没有看见，态度毕恭毕敬，显然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百叶从第一次见到妖怪，也就是戚无喂虫子的鼠妖开始，便能清晰地看见妖气的形状和颜色。

昨晚游行于街头的各种妖怪们，各种颜色的妖气，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百叶心中纳闷，莫非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妖气的存在。

掌柜的称呼他为“城主”，她想起昨晚那个手拿佛珠的女子。

一出手就是一把金瓜子，大方得很。

那三人是芜碧城主的子女，可现在城主都被妖怪掉了包，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她正想着，就听苏灵儿道：“味儿可真重！”她以手做扇，在鼻子前扇了扇。

百叶也闻见了，自从那妖怪出现，空气中便漂浮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什么妖怪？真臭。”她好奇道。

戚无道：“狐妖。”

“百姑娘，你知道他是妖？”齐岳很是惊讶，她看起来并无修为在身。

普通人又怎么能分辨出化形的妖？

但说她能分辨，她却不知道那究竟是哪种妖。

百叶摸了摸鼻子，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承认自己能看见妖气。

“是我告诉她的。”戚无垂眸，嘴角噙着笑意，对她道：“毫无修为的凡人。”

百叶的嘴角抽了抽，不打趣我能死？

他干嘛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就算她承认自己能看见妖气又能怎么样？

齐岳和苏灵儿可是伟光正的男女主，她就算有顾虑，也只会顾虑他这个反派。

此时只听吱呀一声，掌柜的从包房里出来了，他神色紧张地朝楼下招招手。

很快，一个女子走了上来。

她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单肩挎着个包袱，有种被吓破胆的可怜样。

两人进入包间，百叶听不见里面的谈话，但他们很快又走了出来。

“城主”挂着一脸高深的笑容，看起来颇有几分人模狗样。

他在那女子的脸上扣了个狐狸面具，牵起她的手向外行去。

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牵着妙龄少女，画面很是违和。

百叶皱了皱眉，听苏灵儿道：

“师兄，那面具好像有问题。”

齐岳点头：“是妖气凝结而成，可以掩盖人类的气息。”

他这么一说，百叶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

现在已经入夜，她刚醒来时便发现了，外面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全是些妖怪。

这种情况和昨晚的十分相似，她猜测这芜碧城每每入夜便会彻底成为妖怪们的天堂。

只是这些妖怪今天似乎出来得更早了，天还没黑多久，已经是满大街的妖怪横行。

显然，那狐妖不想让人知道他带着人类出现在街上。

苏灵儿动了动手指，从自己的纳戒中抖出几粒丹药来。

“匿避丹，咱们一人一颗，能隐匿生人气息。”她贴心地给百叶解释。

百叶点点头，接药服下后并未觉察出任何变化，但苏灵儿点了点头，看来是起作用了。

客栈已经闭店，“城主”和那女子跟着掌柜来到了后门。

掌柜满脸忧惧，似乎鼓起了八辈子的勇气，窜上前拉住“城主”的衣角。

“城主”侧身，面色和煦地点点头，似是安抚。

掌柜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他终于松开手，不舍地看着那女子，表情好似生离死别。

“城主”带着女子走出后门，那女子一步三回头，嘴里嗫嚅着喊了声：

“爹，你保重。”

掌柜的不住点头，老泪纵横。

没有人会将女儿心甘情愿地送给妖怪。

从知道普通人无法看见妖气的那一刻，百叶就知道掌柜一定是被蒙蔽了，这女子恐怕凶多吉少。

齐岳和苏灵儿原本打算今夜混入惶恐滩，此刻却遇上这样的事情，一时两难。

苏灵儿鼓着腮帮子问齐岳：“师兄，现在怎么办？”

齐岳略一沉吟，道：“等我一下。”

他在空中画下一个阵法，又写了些什么，这才回身道：

“现在离约定的时辰还有点距离，我给震妖司的师兄弟们留了信，先救人要紧。”

苏灵儿眼睛一亮，重重“嗯”了一声。

在太古小师妹苏灵儿的心中，齐岳就是主心骨，是最好最温柔的师兄。

仙门男多女少，她从小备受各位师兄弟的呵护与宠爱，但其中最为特殊的，一定是端方自持的齐岳。

眼看着齐岳因为苏灵儿一个眼神，便抑制不住扬起了嘴角。

百叶不得不感叹，男人磨叽起来也是真磨叽。

你笑有什么用，你表白啊！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为了不被掌柜的发现，齐岳本打算越墙而出，再跟上那狐妖。

可戚无拉着百叶直直往后门而去，他一抬手，将刚发现他们的掌柜给打晕了。

为了一个凡人去翻墙，怎么可能。

街道上，灯火点点，各种妖怪混杂着，将整条道挤得满满当当。

虽然都是些未化形的小妖，但在凡人眼中看来，绝对算得上恐怖。

四人一路跟随，很快便淹没进了妖怪的海洋中。

百叶上一刻还看见齐岳揽了苏灵儿的肩膀，将她牢牢护在身边。

下一刻，却找不见他们的踪迹了。

街道上的妖怪们挤挤挨挨，好似一场没有原由的狂欢。

百叶像朵小浪花，在浪潮中随波逐流。

一个站立不稳，她身体向后仰去，身旁的妖怪太多了，若真跌倒不死也要被踩去半条命。

她下意识拽紧手腕上的发带，借力将后仰的身体拉回正轨。

然后，便撞进了某人的怀里……

戚无第一次见如此脆弱的人类。

在水塘中时他只是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脖子，她便差点昏死过去。

一个毒发而已，她能直接躺到地上去。

如今面对这些杂碎妖怪，她竟能差点被踩死。

她撞进他的怀里，像只惊弓的小鸟，身体暖烘烘的，还在微微地颤抖。

他伸手将她环抱在怀里，用宽大的手掌拂过她的肩膀，触手之处，无一不软。

是一种他从未触碰过的感觉，和刀的冷硬截然不同。

不是锋利，也不是冷锐，更没有杀气。

于他，很陌生。

一股没来由的烦躁陡然升起。

他将环抱的手紧了紧，声音幽幽地，停在百叶的耳边。

“你这么软，如果被卸成块状，也能捏到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