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走远后，叶星尘重新包扎好伤口，在月光的反射下找到那个救下他的银色物件，是一只女子发簪。

简简单单，只镌刻着两个秀气的小字。

“剑一”。

天元道院，沈清，叶星尘默默记下这两个名字。

稍作歇息后，他便拖着摇曳的躯体继续小跑，离目标地越来越近。

方才的追杀来的快，去的也快，那面临死亡的恐惧，凡人在修真者面前的无力和渺小，都让他记忆犹新。

至于原因也明白了大概，只是他不想去求证，也不希望在最后的时光得知真相。

直至看见一道笼罩在树影下的身影，似乎等他许久，轻轻说了句：“对不起，尘哥哥。”

叶星尘叹气苦笑。

眼前的少女不再穿着彰显少女活力的衣裙，而是套上一件幽深的黑袍，看不到完整身形，只露出淡然似水的眸子。

“我阻止过她，但没有用。”

“我需要这个身份，我需要逃离那个弱小的梦魇。”

红丫头眼神躲闪，自责似的自顾说着。

只是叶星尘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他知道少女成长的所有苦楚和艰辛，温声道：“王兴明我杀了，走了以后好好修炼，不要再回来了。”

少女愣住，眼眸中泪水荡漾。

“尘哥哥，如果不是你，现在的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捡到了我。”

“对不起...”

少女轻拭泪水，像在和曾经无助的人生告别，也在和叶星尘告别：“尘哥哥，外面的世界很大，希望能再遇到你。”

她顿了一下，语气平静道：“还有，我以后叫慕倾尘。”

少女转身，独留叶星尘一人。

没有人愿意留在这个小山村蹉跎一生，包括他。

叶星尘猛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死亡的恐惧与不甘再一次如潮水般涌来，因为不能修炼，所有人都走在了前面，只剩他还在原地。

他拳头紧握，这狗日的世界还真是没有人情味。

回应他的只有头顶一轮红月，冷冰冰的。

可路在眼前，他还活着，就要继续往前走，还是有放心不下的人。

红月照在少年踉跄走过的小路，地面像是涂抹上一层薄薄的鲜血，像...一条血路。

赶路中，叶星尘的胸口渐渐被火灼一般，他只得掏出石钥，发现上面的古老符文已经差不多全部亮起，将其拽下握在手中。

突然。

叶星尘身形一滞，抬头凝望头顶遮天的妖异禁制，竟然和石钥上的符文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石钥上的禁制简化了许多。

他想起老道偶尔提及的某些阵法，这是子母阵！

母阵吞噬能量，最终由子阵来吸收。

他心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老头儿究竟在做什么？

片刻后，叶星尘终于踉跄走上山坡的道观，远远俯瞰那壮观场景。

数丈粗细的十三道光柱拔地而起，全都与空中那个超级法阵相连，光柱颜色各异，相隔数十米，排列规则，正好围出一个方圆百丈的圆形广场。

每道光柱内都有一道模糊身影，分不清男女，全都散发着恐怖的修为波动，均不弱于那个叫乐婉的太清宫女子。

叶星尘虽不认识，但也知道他们绝不属于圣昼界，而是来自传说中的天外。

在圣昼界这般规则不全的下界，灵境修为已是巅峰。

他满脸不可思议，石钥内涌入的修为竟然是来自这些天外之人，这小小的钥匙到底是什么神物？

法阵**，老道神色庄肃，仰视九天，四周环绕冲天的光柱，头顶照耀的红色光芒让他看起来像燃烧了一样。

老道仰天宣战道：“再来，此般因果我今日一同接下。”

脚下光柱内的吴宗北状似癫狂，大笑道：“狗屁神道，我逼你入局如何，献祭凡人又如何，等你死后，这村子的所有人包括你孙子都要为你陪葬！”

叶星尘一时迷茫，他从来不知道老道有如此神通，更不知道整个村子又为何陷入了死局。

“交出圣物！”

伴随一阵震彻苍穹的震鸣，法相挥下手的擎天巨剑，一道刺破苍穹的剑光自天边起，剑光所至，碎裂的空间如同一条悬挂九天之上的银河急速坠下，砸到小小的法阵之上。

一阵天崩地裂，山川倒流，就连法阵都有些闪烁，似乎不太稳定。

叶星尘脚下土地崩裂，从地面传来的强横波动瞬间加重体内伤势，一路上苦苦压抑的伤势再次爆发，他不得不靠树倾倒。

控制呼吸平缓下来，但过多的血液流逝让他意识逐渐模糊，那枚珠子内的火光也随之变得微弱。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九天之上，不断有声音回响：

“你果然道基已伤！”

“老友，何妨交出圣物，真正结束那场神魔之战，了却这段因果。”

话虽如此，但法阵依在，那刺破苍穹的一剑仍破不了法阵。

忽然间，空中的法阵如同蓄满一般，停止转动，红色的妖异光芒逐渐散去，露出被明月照亮早已支离破碎的祁连山脉。

老道双手捏印合起，两指轻触，一道竖着的金色光线在天际亮起，背后一道轮廓像初生的太阳缓缓跳出。

那是一扇一眼望不尽的黄金门。

无论是遮蔽苍穹的法相，还是斩落九天的剑光，都没有一扇门带给叶星尘的震撼来的强烈。

“你竟参透了圣物？！”

“莫非他真的触摸到了那个门槛！”

“诸位不要犹豫了，一同出手吧！”

接着便是那些天外之人也一生未曾见过的场景，五道天地法相替代无边苍穹，神光烨烨，若神灵亲临，俯视着那一门一人。

就是当年三界混战也不见这么多大能一同出手。

死局已定。

叶星尘在震惊之际听到一道传音，是老道的声音：“星尘，石钥是否还在？”

叶星尘拿出石钥，符文已全部点亮，一抹透体而出的金黄色遮盖住原本的色彩，和那扇黄金门颜色一致。

“这天地间独一份的造化便是爷爷送你的生日礼物。”

原来这支钥匙就是大能们口中的圣物。

老道语气乍然柔和下来：“莫要生爷爷的气了，不让你修炼是爷爷不对。”

没人敢相信，天上那道肩扛天地的身影此刻会说出这般温和话语。

叶星尘眼角湿润，这对不起应该由他来说，可对老人来说，从来只会把孙子受到的委屈归结为自己的过错。

“滴血上去，它会带你到另一个世界，去拿回本属于你的东西。”

老道的语气让叶星尘愈发担忧，他急切问道：“你会没事的吧？”

就像那个雨夜一样。

他捡到红丫头那晚，一道身影上山，仙师堂十八位仙师身殒，祁连山脉万家灯火长明三天三夜。

老道声音戛然而止，过会说道：“这石钥上的因果不是你能承受的，那是上一辈的事，理应由我们来了结。”

随着又气势睥睨天地道：“那等老货能奈我何，等你解决完寒脉回来，随爷爷把摊子开到道临山上去。”

叶星尘强忍心中悲伤，叮嘱道：“别死，等我回来。”

“去吧。”

石钥金光灿灿，滴落上去的血液立刻湮没，叶星尘只觉有张大手在用力拉扯他的灵魂，身体随即一阵飘飘然，开始慢慢失去意识。

最后一刻，他看到那扇黄金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不是金色，是腥红之色，瞬间血染长空，只见老道气势暴增，爆发出刺眼光芒，孤身冲上法相化作的苍穹。

一声畅快大笑传荡九霄。

“来来来，老道此生最开心的就是今天，陪我战个痛快！”

这是叶星尘听到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