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雅眼皮沉得很。

麻药的药效过去了，她全身疼得像是要裂开。

止痛泵都不能缓解，医生给用了镇定剂，她浑浑噩噩，半梦半醒。

她能听到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是母亲的呼唤，是妹妹愤愤不平的骂声。

她能感觉到，母亲给她把被汗水浸湿的上衣换下来。

也能感觉到，有医生来给她换药，检查刀口。

耻骨分离本就折磨了她好几个月，如今宫剖九层，彻底虚脱，疼到她不想醒来。

原来怀孕生孩子，是这么糟糕的一件事。

耳边一声声的呼唤，让舒雅昏昏沉沉三天后，双眼终于恢复清明。

日夜守护的母亲和妹妹，是她底气的来源。

护士长对舒雅有几分同情，细心交代，“能下床走走还是好的，防止粘连，能恢复的快一点，孩子还小，你自己得撑住。”

舒雅点点头，积极的配合医生的交代。

**胀痛着，在医生的帮助下，舒雅开始勉强坐着喂奶。

还要强迫自己下床走路，避免肠道粘连。

她也想让自己快一点恢复。

孩子小名叫安安，舒雅希望他平安喜乐。

看着小小一团的安安在睡梦中嘟嘟嘴的模样，舒雅觉得心都软了。

值得。

真的一切都值得。

耻骨分离也好，孕吐到胃出血也好，辗转反侧不能安稳睡觉也好，手术台上鬼门关走一遭也好。

这一刻，都是值得的。

他们的心脏曾在一个身体里跳动，他们的生命曾联系在一起，他们共生了十个月。

养儿方知父母恩，舒雅感恩的看向母亲，“妈，我爱你。”

张桂兰笑起来，“傻孩子。”

温暖的氛围，舒畅也跟着心情好起来，伸出手指塞到安安的小手里，被他紧紧握住。

很奇妙的感觉。

“眼睛像你，鼻子嘴巴像小威，这孩子会长，以后肯定一表人才。”

张桂兰笑着摸摸孩子的脸，又怕自己皮肤粗会把孩子娇嫩的皮肤弄红。

三个人看着小安安，脸上都是满满的爱。

可小安安似乎感受不到这份喜悦，没有吃饱，不满的哇哇大哭，舒雅不知所措。

张桂兰安慰，“可能是那两天用奶瓶吃习惯了，母乳有点费劲儿，慢慢来。”

舒畅嘟嘴，冲着小安安做了一个鬼脸，“不吃母乳就喂奶粉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还真要用母乳对孩子好道德绑架当妈的啊，当了妈就没有自由了？就得围着孩子转了？是不是以后母乳期间，还不让我姐碰化妆品，不能染发不能做指甲，不能吃垃圾食品，为了孩子奉献自我，活成一个奶牛？”

张桂兰一巴掌打在她大腿上，“你少说两句。”

舒畅不满的把小安安抱走，一通教育。

舒雅哭笑不得，随口问道：“周威呢？他看过宝宝没有？”

张桂兰和舒畅一阵沉默。

孩子出生三天了，周威没有抱过一下，没有看过一眼。

更别提，关心孩子妈。

张桂兰给舒雅捏腿，防止静脉曲张，“小雅，他是个男人，得养家糊口，压力是会大一些，有些事情，咱们就睁一眼，闭一只眼吧，过日子，哪有那么顺风顺水的，牙齿和舌头还打架呢。”

张桂兰是很传统的奉献型女人，她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不到万不得已，要过日子，就得糊里糊涂。

舒畅想反驳，被张桂兰瞪一眼憋了回去。

舒畅在心里叹气，为了不让母亲担心，点头。

张桂兰耐心安慰，“虽然现在都讲究科学坐月子，能洗澡洗头，但是你也不能碰凉水，我每天给你煮红豆水，五红汤，咱把气血补回来，你们现在年轻人都讲究只剩一个，可得把月子给坐好了，你还年轻，不能落下月子病......”

温情和尴尬都没有持续太久，魏淑芬抱着孩子过来了。

“小雅，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了，让你弟弟吃一口母乳吧，是我不好，我没本事，我要这俩**没用，求求你，让他吃点母乳吧，我年龄大，他体质弱，不能不吃母乳......”

魏淑芬声泪俱下，舒雅目瞪口呆。

面对这个和儿子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小叔子，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可面对一个嗷嗷待哺的新生儿，她被孩子激发出来的母爱，让她无法拒绝。

舒雅鬼使神差的点了头，魏淑芬好话一箩筐，把舒雅捧上了天。

当小婴儿在舒雅怀里费力吸到舒雅**破皮都没有吃饱的时候，魏淑芬急了。

“不是吧，你长这么大两个**，居然没有奶水？”

说着，就动手要挤，吓得舒雅赶紧躲，牵扯到伤口，疼的她一身冷汗。

张桂兰和舒畅把人拉住。

舒雅一直在生闷气，乳腺不通，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在魏淑芬看来，没有让儿子吃饱，就是原罪。

魏淑芬又哭又闹，惹得不少人都在门口围观，下了班赶来的周威一阵头大，等护士来呵斥众人散了，才过来把母亲和弟弟送回病房。

周威来病房，想要劝说舒雅同时母乳喂养两个孩子，被舒畅一顿臭骂。

张桂兰没有像以往那样帮腔，让舒雅继续退让。

周威对张桂兰颇有怨言，“妈，你劝劝小雅，别太自私了，不管多生气，孩子是无辜的，不能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舒雅这一刻，忽然觉得曾经的爱人，如此面目可憎。

她很失望。

失望到认清现实——不能和魏淑芬一起坐月子！

“妈，你把我手机拿过来，我跟月子中心的月嫂说一下，让她们直接来医院接我们过去，我不想再回家了。”

张桂兰去床头拿手机，周威坐立不安，“那个......小雅......我、我......”

舒雅眉心突突的跳。

“说！”

“我把月子中心退了......”

舒雅：“！！”

周威赶紧劝说，“你看，现在你不上班，你跟妈两个产妇，两个孩子，以后什么都是双份的，咱爸生病时候还欠了那么多外账，就省点钱吧，也不是非要住月子中心啊，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

冤枉钱？

舒雅两眼一翻，直接气晕过去......

舒雅再度醒来的时候，魏淑芬已经出院回家。

重新再定月子中心，不仅费用高，也未必能定到各方面合适的。

可回去——

“小雅，我们带安安回家吧，好不好？”

周威说了一大堆表明心意的话。

最后两天在医院里，周威鞍前马后，事无巨细。

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两人没有任何隔阂的时候。

张桂兰揉揉眉心，不能真的看着女儿女婿分崩离析，孩子才刚出生。

“小雅，回去吧，妈照顾你坐月子，也好好照顾我的小外孙。”

她提前退休，不就是为了孩子嘛。

周围表态，“对对，咱妈只照顾你就行，我妈，我每天给她叫外卖行不行，一定不会累着咱妈的。”

舒雅看着爱人的眉眼，耳边是母亲的劝慰，最终，办理出院，还是回了家。

可这，是舒雅噩梦的开始。

有魏淑芬在的地方，就不可能有安宁。

“亲家母，做一个人的饭也是做，不能少我这一口吃的吧？”

“亲家母，我这身上还没干净，弄到裤子上了，你用手给我揉啊，可得洗干净点。”

“亲家母，我不能碰凉水，我得把月子做好，不然落下月子病，这疼哪疼的，将来还是得让小雅伺候我。”

“亲家母，我一顿要吃八个鸡蛋的，不然没有营养恢复不好，还有那农家的散养鸡，你也多买点，让我们婆媳俩啊，每天喝点鸡汤补补。”

“小雅，你怎么就没奶水呢？是不是为了不让你弟弟吃，故意这么骗我的？你衣服撩开，让我摸摸。”

“小雅，都是当妈的人了，脸皮子那么薄哪行啊，在家就不要穿衣服了，方便喂两个孩子，别那么自私。”

“你这当妈的真轻松，都不用喂孩子吃奶，为了自己好受些，就不管孩子了，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

“你们现在可真是太幸运了，以前我们啊，生完孩子都还要下地的，想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