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无情，落花无意，往事不堪回首。

“这……”大汉心一颤，两相比较，自己何其残忍？居然对同是底层百姓的孩子出手那么狠，这是忘了本啊！

是啊，他老刘家在洛城，虽远不及富贵人家，也算比下略有余。作为经营包子铺的老板，他能见到太多太多别人见不到的苦孩子！见多为常，居然麻木了！

现在，眼前这位，唤醒了他的良知！若是按这位所说去做，我不就是大善人吗？想到这一层，大汉唇齿颤抖，激动地接了钱。

杨昊对他挥了挥手。

大汉微鞠躬，离去。

“扑通”，脏少年给杨昊跪磕。

杨昊赶紧把他拉起，说：“老弟，哥看你十三四岁的模样，也是半大个人了，犯不着，犯不着。哥倒是奇怪，为什么你偷…嗯…，拿了馒头后，不是第一时间吞了呢？只有到了肚子里才是自己的呀。”

“不敢瞒着恩人！俺，俺这馒头，要给俺奶先吃！”

“你奶？祖母？”

“嗯，俺爹娘和俺妹被高丽军”掳走了，生死未卜！俺奶带着俺背井离乡，四处流浪，让俺长大了参军救妹妹……”少年哽咽着，说不下去，已泪流满面。

“噗嘶～”，少年手背快如闪电地抹了一把鼻涕，好赖不赖的飙了少许到杨昊脸上。

这一瞬间子轩看到，立马捂住脸，急退几步，远离危险区！

杨昊想打人，可无人可打！“小蝶！过来！”

“咦～少爷……”

杨昊瞪大眼睛：“想什么呢？少爷是叫你也给他些钱。”

没等小蝶动作，脏少年道：“恩人！俺不要钱！您收了俺吧！您救了俺，俺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俺吃的少，您每天给俺一个馒头就够了，真的！”

杨昊一愣，这，还能这样？想了想，道：“说什么呢？犯不着。再说了，哥是败家子，家财已败尽，如今也是寄人篱下呀。”言毕，瞥了子轩一眼，老脸微热。

“扑通”少年又跪，道：“恩人，俺不想偷东西，俺爹娘被坏人抓了！俺没本事救他们，但是，俺不要做坏人！俺奶说，只有知恩图报的，才是人！俺要做人，做堂堂正正的人，不然无颜见爹娘！”

嗯？小二郎……

握草！劳资当年若是想到条理如此清晰且这般理直气壮的“耍赖”，怕是娃都超生了吧？这…拒绝了，是不是说，劳资就是“坏人”了？杨昊感觉头有点大，他太缺时代阅历了。

“子轩老弟，不如……”

子轩哪里不知道杨少的想法？她伸出右手挡住脸，左右摆，道：“杨兄，好人做到底，你可以的！”

春花“嗤”，小嘴里碎道：哼，倒是会甩！

杨昊嘴脸干笑，应道：“行吧，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别动不动就跪！嗯…以后，你就跟小蝶一样，叫我少爷吧。对了，你奶在哪？”

脏少年猛地再磕一头，然后起身，伸手一指，说：“谢少爷收留！奶在巷尾那边！”

“子轩老弟……”

“杨兄高义，子轩佩服！没事，我懂，咱们也去看你奶呗。”

“啊？啥叫看我奶？他的。”不过，杨昊给她点了个赞！

嗯？他为何对我伸出拇指？还是最短那个？子轩皱眉。

“走啦，小蝶待会留意一下，见着包子铺的话买些肉包子。”

杨昊边走边看边问，少年叫孙虎，大伙都叫他小虎子！特么这名儿，起的真不赖！

没一会儿，“来咯来咯，新鲜的大白萝卜便宜卖咯，您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呀，又大又圆的大白萝卜呀……”

“等等！”杨昊站定，望向不远处传来叫卖的方向。

这……太美了吧？！一身浅绿，一把蝴蝶发簪侧插住发盘，乌黑的长发贴着后背垂落，瓜子脸，丹凤眼，肤色虽微微黝黑，也掩盖不住闭月羞花之容啊！这古装美女，太养眼了！杨昊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小蝶嘟哝：少爷又要流口水了……

子轩不解，问：“杨兄，怎么了？莫非想买下她的萝卜？”

春花呶嘴，很是看不惯“姑爷”的嘴脸，道：“哼！我看啊，有些人想买丫头吧？！”

杨昊手背迅速一闪，刚涌到嘴角的玩意，没了。“小蝶，她说卖大白萝卜，我没听错吧？”

“是的，奴婢也听到了，也看到了。”

“那么…”杨昊看向子轩，“酒店可有醋？”

“醋？”

“得，大丈夫不入庖厨，我懂。”

这时小蝶道：“少爷，以前咱家厨房里好几大缸，全是醋呢？！只是后来…少爷…”

“好！有醋就好！走，看大白萝卜去。”

春花：“嗤！信你个鬼，你个花心大萝卜！”

子轩表情一滞，内心莫名酸楚……

“来咯来咯…新鲜的大白…哎呀这位公子可是要买萝卜吗？您算找对人咯！我家种的萝卜，白大脆那是杠杠哒！若是按个排位定第二，那上边的，绝没有！您看看，是不？长的多白嫩呀，比未出阁的姑娘还要水嫩呢！您说是不？”

没等杨昊开口，卖萝卜的妹子就一手一个抓着萝卜迎来，噼里啪啦一番热销。

此时临近中秋，上午的太阳尚有夏季七分火辣，妹子的发际，前额，脸颊，无不闪烁着晶莹的汗水。

杨昊快速眨眨眼，转移下视线，头微点，道：“嗯，的确漂亮！你这怎么卖的，我全要了！”

“啊？！全…全要？！公子您……”

不等对方多说，杨昊右手摆了摆打断了她下面的疑问。

姑娘脸一热，激动地说：“那…”她转身看了一眼两筐萝卜，一个没卖出去，一共三十六个。“那就三…不，公子给二十六纹就可以了！”

杨昊惊，哟嚯？不禁高看她一眼！“好！哦对了，妹子，我给你四十纹，你帮我送到‘喜来酒店’交给张掌柜，如何？”

“嗯？呀！公子不用加钱，小女子给您送到便可。”

“不不不，大老远呢，你这萝卜好，下次我还找你买，记得告诉掌柜的怎么找你哦！”

“好的公子！”

“小蝶，给钱。”

子轩：他买这么多萝卜去酒店，是要炖汤？

春花：为了泡妞这么舍得下本，唉，我啥时候也有人这么上心呐？

小蝶：少爷果然还是那个少爷！

……

不一会，几人随着孙虎来到巷尾，一角落，屋檐下，乌漆嘛黑的毯子折射出油亮油亮的光泽，半包裹，蜷缩着一老妪，旁边有几个大木桶……

离着四五米，子轩和春花就捂着鼻子走不动了！那味，哪里是她们这些人见识过的？

杨昊看了她俩一眼，微微一笑，说：“你们就这等会吧。”

孙虎很是尴尬，低着头小声道：“少爷，您还是不过去吧，俺把好消息告诉奶就好。俺们臭，别的地方，人家不让呆……”

杨昊鼻子一酸，他如何不知道？即便二十一世纪，你个哈一佬要是一身臭的话，靠近别人屋子人家还放狗！他深有体会！这是人间地狱的味道！

“不，虎子，你称我一声少爷，其实少爷从没想过把你和小蝶当下人。她是你奶，就是我奶！所谓儿不嫌母丑，普天之下，谁不是母亲从地狱里带来人间的？事实上，人间就是天堂，知道不？走！”

子轩呆了！人间就是天堂？啊！听君一话，茅塞顿开！

“奶！我回来了！”虎子扯开嗓子喊。

杨昊跟着孙虎走，他想好了，卖了府宅有好几千两银子，再说背靠周家，混口饭吃而已，小kiss。

只见脏毯子边口伸出来一只骷髅手！颤颤巍巍地扯开一角，露出来半个布满蓬乱苍白头发的小脑袋。

“小虎…虎子，回…回来啦！这…这么早，没，没要到吃…吃的吗？你…你记住咯，奶宁死，也不吃你…你偷的东西！”

杨昊感觉到，她虚弱的几乎没力气说话，这一刻，他的心，碎了！如今的场景，与曾经的过去，何其雷同？曾经，他悲凉的看着奶奶病死在眼前！太残忍了！

杨昊终于忍不住哭了！呜呜呜地哭！

这个世界，没人知道为什么！

这是上天给他的厚爱吗？

虎子小跑过去，帮奶掀开毯子，拿着肉包子，从旁边抓来一个破葫芦，倒出来些水，说：“奶，肉包子呢！来，先喝点水润润喉！”

肉包子？奶用尽吃奶的力气想推开孙子，可她哪里有那气力？只能气喘吁吁地说：“虎…虎子，你…你不是俺…俺孙子！奶…奶死了也…也没脸见…见你爷…呜呜呜……”

孙子和她一样，瘦的皮包骨，能从好心人那里讨来一口馊饭，已是造化！哪来的肉包子？而且她早就闻到了！香极的鲜肉味！肚子里数以万计的馋虫早就疯狂撕咬她的胃！这龟孙子！不是偷来的就是抢来的！要是吃了不义之食，这娃儿就要坠入无边地狱啊！

“奶！您吃，肉包子，您放心吃！虎子这次没偷没抢！虎子遇到贵人了，贵人愿意收留咱！”

“啥？你，你个孬孙，之前是…是偷的？！”

“奶，虎子没了爹娘没了妹妹，虎子不能看着您饿死呀！呜呜呜……但是，这次真的是贵人给买的，好多个呢奶，来，快吃呀！你不信你看嘛！恩人也来看您了呢奶！”

“嗯？哪？”奶颤抖着两只骷髅爪子，努力地分开散乱在眼前的，已经不像头发的毛草，艰难而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眼皮，似乎沾了浆糊，欲开还收，吃力地睁开。看不清，又颤巍着，抬手，用那指骨节节揉了揉，这才隐隐看到了虎子旁边蹲着，热泪盈眶看着她的少年！

奶心里一震！此人怎么有点眼熟？嗯？像极一位故人！可无论如何，她也想不起来像谁。但是，从对方的品貌，她确定了孙子没骗她！啊呀，肉肉！“吼！”奶一口狠狠地咬了一嘴巴，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奶，慢点，慢点…来，喝些水润润！哎，别急嘛！好多个呢，管饱！”

“虎子，给，你也吃，你不吃奶也不吃！”

“哎，好，虎子吃，奶也吃！”

此处，万里江河万里涛，有我陪你走一遭……

……

这情况是杨昊始料未及的，最后只好雇两辆马车，打道“回府”。

他满大街观察过，也问过，确定这里没有酸嘢！嘿嘿，醋泡白萝卜，不要太酸脆！嘿嘿嘿嘿……

往后，谁靠谁，指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