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什么呢？

望月寻有些恍惚地，想起了自己三个月前在奈良醒来时的场景。

那时的她睁开眼，脑中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为何出现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少女愣怔着呆坐良久，直到房间门被推开，她看见一个笑容和蔼的妇人。

也是从妇人口中听说了自己的遭遇——她被这对好心的夫妇所救，在长达七天的沉睡后方才悠悠转醒。

一周前山区发生过一次地震，上山采药的夫妇在山脚下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少女，山里夜间豺狼出没，善良的夫妻俩不忍心丢下女孩，于是费力一路将她背回家中，并悉心照料至今。

……

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她忘却前事、不知未来，对于她的人生懵懂又迷茫，除却一身蛮横的咒力和脑海零星的片段，没有留下任何证明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她想知道，她存在的意义。

……

“因为……直觉。”少女抬起头，雪青色的眸底褪去深深的迷茫，传达出清晰的坚定。

“您有过这样的感受吗？完全空白的记忆，茫然的思绪，拼命回忆脑海也只是闪现过零星破碎的片段，这些就像是溺水濒死之人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您所见，我站在了这里。”

“很抱歉，我也想说一些大义凛然、听上去很漂亮的话，‘为拯救更多的人’、‘让其他人免受咒灵伤害的苦难’、“为实现生命的价值’……可是这些话现在的我说出口会显得很可笑。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连自己存在的价值都不明白，我又如何能问心无愧，大言不惭地说着拯救他人的理由呢？”

望月寻停顿了下，感受到来自身旁好奇探究的目光，她压下心中忐忑，说出了自己的回答。

“所以校长大人，我的答案是，来到咒术高专，我想先找回我自己，我想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我是因为谁因为什么而存在的，那些被我弄丢了的珍贵的回忆，我想要在这里一点点找回来。并且确信，能在这里找回来。”

“……我首先想要成为一个完整的、鲜活的人，等我填补完茫然空白的过去，再去考虑救世这样重大深沉的话题。”

直到咒骸扭了扭身子，夜蛾正道才想起安抚玩偶的工作，掌心在河童脑袋上哄小孩似的拍了拍，接着解除了术式。

望月寻深深躬下身：“请让我入学吧。咒术师不存在毫无悔意的牺牲，但至少让我在死去之时，能带着一些弥足珍贵的回忆。”

这样一份算得上诚恳的答案，让夜蛾正道愣了愣，他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五条悟。

男人眼罩下的嘴角微微勾起，烛火在狠狠跳动后恢复了光亮，一瞬间，满屋瑰华，光晕将夜蛾欣慰的影子映在墙上。

他的目光落向低头保持鞠躬姿势的少女，想到她方才展露出的无穷潜力。

不得不说，这小子……运气实在是太好。

“…悟，恭喜你又有一个优秀的学生。”

这是……同意她入学了？

望月寻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人拽直了身体。

“再弯就要到地上了。”五条悟松开手，对着夜蛾认真提出建议，“确实噢，学生真是越来越出色了，所以…什么时候考虑给我这个优秀教师退休啊？”

少女诧异的目光落在身边一本正经提出无理过分要求的白毛老师身上。

夜蛾咬紧后槽牙，尽量在学生面前保持形象：“我这个校长还没有退休，你才干了多久！”

“欸这么小气啊，那就等学生们快点接替我的位置吧……一两年应该就可以了？”男人笑眯眯地摩挲下巴，“这样的话我会比你早退休哦。”

望月寻看着大声打着如意算盘准备坑学生的无良教师，不出意外察觉到一旁夜蛾校长越来越黑的脸色。

最后是在男人轻快的笑声中，夜蛾板着脸摔上了门。

望月寻看一眼身后轰然紧闭的大门，再转向身边若无其事摆弄袖口的男人，有些惊异于这种目无尊长下十分“和谐”的相处方式。

察觉到来自少女探究性质的目光，五条悟慢悠悠开口：

“寻酱似乎对老师很感兴趣嘛。”

…被发现了吗？望月寻心里一惊。

她确实有在偷偷留意五条悟的一举一动，本来以为很小心地掩饰，果然还是逃不脱六眼的敏锐。

被点破的少女决定坦白。

她飞快调整好情绪，“五条老师…我无意冒犯，其实是因为……我失忆后，在梦里出现过和您一模一样的眼睛。”

璀璨到蕴含着星芒的苍蓝色眼瞳，在她梦里无数次一闪而逝，留下让她捉摸不透的谜团。

“哦？这样吗……”五条悟露出玩味的神色。

“看来寻酱似乎会与老师发生点什么故事呢？”

望月寻惊讶地看着突然凑近的男人，轻浮的腔调说出暧昧不清的话语，但不知何时露出的苍瞳却是不含半分邪念的澄澈，仿佛被雨水洗涤后的纯净天空。

她突然有些慌乱，被这样剔透纯粹的六眼盯着，仿佛所有隐秘心事都在这片苍蓝中无处遁形。

“耳朵红了诶……”

望月寻气恼地想伸手推开男人，但没等她动作，五条悟先一步后退开来，好整以暇地看着气鼓鼓又竭力忍耐的少女。

“还是这样才更像个孩子嘛，寻酱总是太安静了。”

在少女愣怔的片刻，五条悟先一步迈开长腿，“走吧，带你去见另一位同期……马上一年生就要聚齐了呢。”

男人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少女，笑眯眯道：“这届新生人数很多嘛，有四——个噢！大家都很优秀，所以寻酱要好好表现哦，老师很看好你～”

望月寻看着男人伸出的四根手指在眼前晃来晃去，有些木然地点点头，“我会努力的，五条老师。”

似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学生的敷衍，五条悟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期待你自学成才的那天。”

？？

摆烂老师push学生是怎么回事？

望月寻一边吐槽一边躲过大掌的偷袭，然而没等她松口气，头顶传来摩擦的触感让她呆滞原地。

预判了学生预判的五条老师露出得逞的笑容。

揉乱学生头发的男人心情颇好地走在前面，望月寻顶着一头呆毛，满眼的不可置信。

少女突然觉得，眼前高大男人的身影，似乎也不是那么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