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纺织厂一个拿二级工资的普通工人来说，一个月只有36块钱工资，而食堂的菜但凡沾荤腥的都要三毛钱一个，像红烧狮子头这样的大荤基本都要五毛了，再加上油票、肉票，按照宋枕书这种吃法，一个人一顿饭没有一块钱根本打不住。

所以别的纺织厂职工来窗口打饭，夫妻两口子能打一个狮子头就不错了，没人会像宋枕书这样“豪横”。

见宋枕书一脸认真的样子，并不像作假，食堂阿姨也没理由管人家一顿饭吃多少，她只能打开了从窗口里递过来的多层饭盒里。“行吧行吧，你说吃得多就吃得多吧，肉票油票带够了吧？”

“带了带了，姐姐麻烦您帮我把几个菜分开放，省得窜味，这个糖给您和其他几个姐姐甜甜嘴！”宋枕书扬了扬手里的钱票，又拿出三颗橘瓣糖塞到了窗口里面。

人美嘴甜的人谁不喜欢，这阿姨刚才还觉得宋枕书让她分开打菜很麻烦的事，但是一听这话心里就舒畅的不行，打好了菜还特意用干净布帮宋枕书把饭盒上的菜汁抹干净了。

而宋枕书的“出手阔绰”也吸引了旁边其他人的目光。

只是众人一见在食堂窗口出手阔绰的人是宋枕书，顿时露出了然的表情，纷纷扭过头去。

谁不知道这位宋大小姐出身好，人家长得就跟不沾烟火气的仙女似的，估计对自己家里人的饭量也拿捏不准，所以才这么买的吧。

再说了，人家娘家有钱，有钱就有底气，花再多也不碍旁人什么事，众人只收起羡慕的眼神继续排队。

“诶诶，那不是你弟妹吗？她打那么多菜啊？”打完饭往外走的人里头，有人忽然撞了撞肖芳的胳膊说道。

肖芳扭头看回去，果不其然是宋枕书，还正好看见食堂阿姨往对方饭盒里舀狮子头的一幕。

拳头那么大的狮子头啊，舀了一个又一个，看得肖芳眼珠子都红了。

见同事朝着她饭盒里看，她“嘭”地一下盖上了饭盒，遮住了里面的土豆丝和干馒头。

肖芳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嘚瑟的，也没个正经工作，一天就知道在家吃现成的，这么好吃懒做靠男人的女人能快活几天呢？”

说着，肖芳好像还特别自豪，扯了扯身上没来得及换下的工服。

同事撇了撇嘴没接茬，觉得肖芳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这纺织厂谁不知道肖芳对宋枕书这个妯娌意见大得很呢，生产线上嘴巴最多的就数她。

不过白家大哥死了之后，宋枕书一个刚结婚没多久的女人二话不说把两个侄子接回家养着了，相比之下肖芳推三阻四恨不得和两个侄子老死不相来往的态度就让人十分心寒了。

就这样，肖芳还要时时刻刻在外面编排宋枕书，无非就是眼红嫉妒人家。

“我跟你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我们不能够做旧社会那种靠男人养着的女人，那个宋枕书就是个绣花枕头，话说得漂亮，什么她会抚养大哥的两个孩子，可是钱呢？还不是白延卿给她的？”

肖芳越说越大声，甚至还插上了腰，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话里话外把人家贬得一文不值，同事都替她臊得慌，拽了她一把道：“行了，那也是人家家里的事情，你说这么大声做什么！”

可是边上看热闹的人又多，肖芳就来劲了，一把甩开了同事的手，站在大门口滔滔不绝。

“怎么说不得？有那么些钱也不知道孝顺孝顺父母，成天就在家里好吃懒做，你看看她没工作就算了，竟然连饭都不做跑到食堂来大手大脚的花钱，摆明了钱不是她自己挣的不心疼呗，你再看看我们，吃一顿饭多花一毛都不舍得，哪里跟宋枕书似的天天就知道吃香喝辣……”

原本白景荣是在门口乖乖等着宋枕书的，可是一听见后头有人叫她的名字，他立马警觉地支起小耳朵，扭头去打量，却看到了肖芳站在食堂大门口口水四溅的数落宋枕书的不是。

年纪小的白景荣虽然不明白什么叫搬弄是非，却也听得懂二婶是在说他妈妈坏话。

当下小家伙就不乐意了，攥着小拳头就冲到了肖芳面前嚷嚷：“你撒谎！我妈妈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白景荣卯足了劲喊的，一下子吸引了食堂门口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纷纷看向门口的这个小孩，甚至对着他指指点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为什么称呼宋枕书为妈妈。

而被撞破背后说人坏话的肖芳不仅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在听见白景荣叫宋枕书“妈妈”的时候更是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她上下打量白景荣两眼，漫不经心地挑唆道：“景荣，你怎么能喊那个女人妈妈呢，你有自己的妈妈你难道忘了吗？哦，也是，你妈走的那年你才两岁多，哪里能记得什么事呢，不过你也不能认贼作母啊。”

肖芳一早看这两个小孩不顺眼了。

最早白家二老在大儿子死了之后，是想要把两个孩子过继到二儿子膝下的，毕竟小儿子刚刚结婚，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没有呢，他们更舍不得让娇滴滴的小儿媳妇刚嫁过来就吃苦。

为了让二儿子答应，二老还特意撂下话，只要老二夫妻肯接纳白砚舟兄弟，孙子们包括肖芳两口子的儿子在内的三个孩子，所有吃穿住行和上学的费用就全由他们包了。

可是肖芳这精明算计的性子哪里肯，要死要活地闹了一场，这才逼得宋枕书不得不接受了两个孩子。

最后还嚷嚷着要公平，死皮赖脸要白家父母替他们出养孩子的钱。

总之白家是闹得鸡飞狗跳，只有肖芳自己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谁知道从前她嫌弃的拖油瓶如今却长得越发圆润可爱了，不止如此，还死心塌地地向着宋枕书。

她心里只觉得不是滋味，说出口的话就更加难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