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浑身冰冷，耳边一片呜呜咽咽。

扭头看去，入目是刺眼的白，大雪纷杂，黄纸被风撕扯，舞的有几分荒谬。

他被捆在简陋的祭坛上，四周跪拜着几十个披麻戴孝的人。人群前方有一老者，头戴羽冠，手持锦帛，念念有词。

“诸天神灵，垂听吾愿。凶年饥岁，妖子惑世。彼生六载，连年有灾。敬请天神，诛此妖邪。五风十雨，天平地安。”

这声音在呼啸的风中，似有若无，他的耳朵像隔了一层膜，闷闷的，听不真切。

不知什么时候，那群人手持火把靠近了祭坛。他们面黄肌瘦，身形佝偻，但火光中一双双疯狂的眼睛，令人胆寒。

雪愈下愈大，风愈刮愈烈。

猩红的火焰从身下舔舐而上，慢慢将他吞噬。

他被隔绝在世界之外，被火包围，寒彻透骨。

“诶，醒醒，到地方了。”

猛地睁开眼，青尧面色苍白，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

“睡傻了？赶紧下车，到站了。”那人说完拿着包下了大巴车。

揉了揉太阳穴，青尧跟着下了车。最近他总是不知不觉昏睡过去，被同一个梦境纠缠。之前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又被带入梦中。

下车后，随着人流往前走。冬日的暖阳拂在身上，驱散了梦里的寒凉。因为最近被噩梦侵扰，神思不宁，导师给他放了一个星期假。左右无事，便决定回老家看看。

出了车站，远远地看见几座云雾缭绕的山，他的家就在山脚下的小村。地势偏僻，交通不便，鲜少有人会去那里，司机们也不愿意载客去那边。

“小哥儿，要不是你那300块钱，我真不愿意跑这趟，”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观察着，时不时瞟两眼这个看起来安静的过分的青年。

青尧没有搭话，他目光虚浮，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机倒是个心大的，并不在意青尧，热情的有点聒噪：“要我说呀，现在城里压力是太大了，看你年纪轻轻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是回来养身体的吧。”

“别的不说，咱们这地儿养人那是妥妥的，你算回来对了，赶巧前阵子来了个云游的道爷，就留在后边山上，那一手功夫出神入化，甭管你有什么病的灾的，那是药到病除，手到擒来，神通广大......”

接下来的路程，基本就是神秘道爷中年脑残粉的疯狂安利，讲到激动处，神色甚至有几分癫狂，车速也随着癫狂的司机，离经叛道的驶向了未知的地方，越开越快。

“嘎吱-----”

青尧被惯性带向前，狠狠撞在椅背上。疼痛让他回归了现实。

车窗外白茫茫一片，似乎在飘雪，雪融化在雾里，什么都看不见。司机垂着头，藏在阴影中，一动不动。

不对，不对。青尧苍白的面色更加苍白，一定有哪里不对。

空气像正在凝固的胶，无形无色，包围了青尧，呼吸开始变得困难，额角青筋暴起，他不自觉的伸手，用力抓住椅背，眼睛被迫大大张开，几欲破裂。

一张惨黄的纸钱从缝隙穿进车厢，车外隐隐传来几声唢呐，似乎还有什么声音。

“......凶年饥岁，妖子惑世......敬请天神，诛此妖邪......”

这声音，是梦里的声音！

就在此时，司机动了！司机直直转过头来，而他的身体还在前面。他的脸扭曲着，不停地变换，终于变成了一张可怖的脸。上面满是树皮一样的褶皱，褶皱上的图腾刺青，让人毛骨悚然。

是梦里的那张脸！

司机，不，那张脸目光阴狠，瞪向青尧，龇着尖牙，将嘴角咧到耳后：“敬请天神，诛此妖邪，敬请天神，诛此妖邪。”

声音又尖又细，不似人声，令人反胃。

青尧却镇静了，神神鬼鬼那么久，终于来了。他的大脑此刻无比清醒，飞速运转，像一台每秒计算3.39亿亿次的超级计算机。

他嘴唇上下一碰，脸颊肌肉细微抽动。

“你，是谁。”

声音有点颤抖，发挥不算太好，显然笨重的身体无法跟上大脑神经的速度，青尧此刻像被分割成了两部分，超智的大脑十分嫌弃弱智的身体，并因此狠狠皱眉。

“你是谁。”青尧咬紧牙关，再次问道，颇有几分虚张声势。

那声音停顿一下，像卡住的坏磁带，“诛...诛...诛此...”，突然，被抹掉所有表情，只是直勾勾盯着陈年，“尧郎，尧郎，郎君啊，归来兮，归来......”

尧郎，归来......

尧郎啊，归来兮......

青尧神情恍惚，超智脑体验装过时，又陷入了似梦非梦的境地。他只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一声一声，声声催人魂。

车厢里的纸钱越来越多，车厢外的雾雪越来越厚，唢呐声、催魂声渐渐远去，青尧彻底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