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一夹马腹，跃进了雨帘中。

寒水蓦地一愣，能关进刑部大牢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所以刑部的刑罚向来严苛，何况这次乃是一部尚书遇害，徐尚书与刑部官员平日多有来往，是师生姻亲也说不定，怎么样都不至于只是鞭子招呼。

寒水追上凌公子，道：“公子是说，左光夏故意保他。”

“没错，就算左光夏知道盛淮知不是凶手，要是此事散播出去，让凶徒知道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抓到了他，难保凶手不会怀疑他看到了什么，派人来灭口，所以将他扣在刑部大牢，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寒水蹙眉道：“那现在将他放回去，他不就成了活靶子了么？”

凌公子嘴角泛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穆修齐在城中搜了三天，连凶徒的影子都没见到，不放点鱼饵，怎么钓大鱼。”

“何况，要是凶徒一开始便是奔着嫁祸秦王来的，那么盛淮知的口供就尤为重要，若是盛淮知出些意外，留下一份指责秦王的口供，你说秦王还有翻身的余地么？”

“啧啧，公子，要是盛淮知知道你放他出去打的是这副算盘，不知道会不会借秦王的势，来找你算账！”

凌公子一声轻哂，并不在意，反而说道：“吩咐下去，让接管徐程两府的卫士歇两天，不着急查。”得给凶徒留点时间。

寒水不乐意了，“可是公子，你刚刚在陛下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不出半月定能将凶手缉拿归案，陛下才把这案子交给你的，要不是这样，陛下肯定要怨你为何急匆匆的回京，将西北案子草草了结。”

“那是面上的功夫。”凌公子继续说道，“陛下下令三司会审，锦衣卫突然横插一脚，要是不把面上的功夫做好，只怕又惹御史参奏。”

寒水蹙眉，“可是西北的谋逆大案非同小可，我还没见过敢这么明目张胆勾结北幽的，也不知大哥能不能把案子办踏实了。”

“对你家大哥这么没信心呐？”凌公子取笑道，“放心吧，我临走前都交代好了，不会有错。”

前一世此时的她尚在西北，办完案子回京时，大理寺已经将盛淮知与江湖势力定做的凶手，要不是碰上太后生辰大赦天下，盛淮知早就被砍头了。

而西北那帮乱臣贼子，托上辈子认真查案的福，她已将种种证据全部整理完毕，想必重楼不会搞砸。

姚沐秋和左光夏恭敬的将锦衣卫众人恭送到刑部大牢门口，眼看着马蹄远去，左光夏才开口问道：“姚大人，那凌公子不是裴家的二姑娘裴奕安吗？”

“呵，你认出来了？”

左光夏道：“怎么认不出来，裴家四朵金花，只有她因着钟贵妃的关系，一直养在宫内，虽说极少露面，但去年裴家大姑娘出嫁，三朵金花陪在一旁，大家都看到了。”

顿了顿，他又感叹道：“没想到穿上男儿装，竟有这份气度，统领锦衣卫。”

“何止锦衣卫，若没有那场祸事，此刻该叫的就不是‘凌公子’，而是‘清阳公主’了，可惜……”可惜谁让你姓裴呢。

姚沐秋苍老的双眼紧盯着马蹄声消失的方向，九龙金丝披风，那可是几位皇子都没得到过的待遇，陛下就这么随意给了她，这位凌公子前途无量啊。

只是！他眯起眼，不知凌公子敢不敢掀开这个案子。

哒哒马蹄声回响在空无一人的街道，瓢泼大雨渐渐转小。

三宝褪去胆小怕事的外表，冷着脸狠狠说道：“刑部的真不是个东西，公子，小的回去便召集兄弟们为你报仇。”

盛淮知屈膝半躺在马车内，拭去血污，露出原本清俊出尘的面容，他手脚利落的换上干净衣衫后，便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一副清冷矜贵的世家公子模样，与先前只剩半口气的羸弱样子迥然不同。

“左光夏没下狠手，皮外伤，不碍事。”

“可是公子，你的腿……”

“那是装的。”

“装的？”三宝瞪大眼睛，满脸不解。

盛淮知脑海中浮现那双凌厉的眼，生怕她看出些异常，才会临时起意故意摔那一跤。

他撩开车帘，湿意瞬间涌入车厢，抬眼望去是浓到化不开的黑暗。

凌鉴阁搅和进来，到底是好是坏？

思索片刻，他吩咐道：“春雨斋那边，先让吴先生把人撤回来，有锦衣卫在，让他们去查就好。”

三宝愈发不解，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应道：“是！”

“程继尧呢？”

“公子放心，言神医说了，死不了。”

裴家门前，裴奕安策马走近，看见门前还停着辆马车，便对迎出来的胡管家问道：“有客？”

胡管家面带薄怒，“二姑娘，你去厅上看看就知道了，他们定国公府又来欺负人了。”

裴家人口简单，老夫人又不喜铺张，下人也不多，一路往正厅上走去，倒见到许多定国公府的仆从侍婢，因为下雨的关系，全聚在游廊下，见她和胡管家过来，一一行礼，只有些大丫鬟，在国公府服侍久了，眼高于顶，含含糊糊的对她福了福身，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人。

还未迈入正厅，便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传出：“大姑娘，你现在是我们国公府的人，受点委屈就往娘家跑，教别人以为我们国公府欺负你了，涣之已经给你陪不是了，你还想怎样。”

“啪！”瓷器碎裂的声音。

“还想怎样？你儿子要抬一个琵琶妓进门，你们定国公府丢得起这个人，我们裴家丢不起，你们若想要瑶儿回去，便让那琵琶妓滚出门，我们裴家的姑娘绝不和青楼女子同住一院。”伯母方氏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尖厉，与她往日柔声细语大不相同，看来是气急了。

“什么青楼女子，芸娘是淮南知府吴大人的义女，从小养在吴府，一手琵琶绝技，逢年过节的给吴大人宴上添些趣罢了，你们休要胡说。”

“铮”的一声，似铁杵重重落地，敲打着云石地砖，伯父裴禹铨，腿有残疾，平日里紫藤拐杖从不离手，果然下一秒，他严厉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弹琴作乐，卖笑侍人，不是青楼女子是什么，陆涣之，你娶瑶儿的时候怎么说的……”

“哎呀，陆夫人，陆世子，姐夫他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