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期从砺魔井中出来，手中捏着两柄甲字青铜钥匙，目光之中有些疲惫。

不过这抹疲惫难掩他眼中的兴奋之色。

先前两只天魔之中，一个是观山妖枭，另一个是白泽蛇妖。

方子期在那天魔卷中看到，

那白泽蛇妖本是久居沼泽之中常年隐修的白蛇。

然而一日它吞吐日月精华之际，被潮水冲到了码头上。

那时正值上元盛会，夜幕至，千灯起，汇成星河璀璨，却又不似银河清冷。

桃花沿岸，踏过锦绣鞋，少女含笑，轻瞄风华少年。

如此盛景，顿时让那灵智初开的白蛇动了凡心，它摇身一变，化身为一女子，风姿摇曳，顾盼生姿，与一白净书生良宵一刻。

然而白蛇此时临门一脚便能接引天地之气脱去凡胎。

不过白蛇动了凡心，又哪里愿意回到沼泽之中苦修，与书生成亲，为书生生儿育女，倒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哪知道书生进京赶考去了，足足半年没有半点音讯。

直到一日，书生长生牌前烛火摇晃，转眼间熄灭，长生牌也随之裂成四块……

原来书生已被被强盗所杀，还被残忍地卸成四块。

白蛇哪里看得心爱夫君受此折磨，更不舍这一世情缘。

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于是她杀尽强盗，却也生了心魔，于脱胎之际化身妖祟，杀死满山匪众，修行尽毁，被当地城隍驱至界外。

……

她哪里知道这满山匪众之中尚有心不甘情不愿被抓上山的，有生来便在山中，双手没沾过鲜血的。

如此一概杀了，早犯了杀戒，自知罪重难赎，心魔于是趁虚而入。

此蛇临死之际终于是被斩除了魔性，感念方子期助她脱身心魔控制，赠给方子期浑身修为所化妖灵丹。

此丹能助方子期冲破修为桎梏，乃是世间罕有的宝物。

不过，得了白蛇的好处，方子期也要尽心帮那白蛇做一件事。

找到那书生魂魄，将二人结发交于他，如此，白蛇方可魂归本地，与书生再续前缘。

何等凄美之事。

方子期从前一心修行，竟不知天下尚有痴心如此。

回首看去，他仿佛总是孤身一人，独行大道，难免凄清……

近来在开元酒馆中看了太多故事，方子期仿佛透过这小小一孔看见了红尘万丈。

这砺魔井之中关押的天魔，除了极少数玄魔之外，本来都与界内生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之所以入侵灵界，大部分都是因为心中有怨气，又受魔气影响，陷于怨恨之中难以自拔。

若是能一一抚慰这些心中有怨的天魔，只剩下那些真正奸邪之辈，自然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也许本该如此。

方子期长舒一口气，把手中结发绳结用红布包裹，藏于袖中。

“咦！”

方子期轻咦一声，他忽然间感觉袖中结发妖气涌动，竟好似有所感应。

不可能！

白蛇已然死了，只剩一缕残魂回归最近的灵界。

更不要说那书生了，此人一身正气，即便轮回那也是人道乃至天人道，哪可能激发妖气。

方子期皱了皱眉头。

他想起来，就在白蛇回忆的最后一段，她化身天魔的过程，十分模糊，仿佛前脚心魔占据肉身成为主导，下一刻就成为了天魔。

然而心魔作为本体的一部分，本应该顶替主魂，顶多性情大变，不至于动辄成为天魔的……

除此之外，方子期几日来操刀的两三只天魔，本来也是善妖之身，成为天魔的过程也过于突兀了。

方子期隐隐觉得近来是多事之秋，在开元酒馆之中也常有听闻人魔大战之事。

原来这镇魔司虽说游离于位面之外，但却仍旧要依托一处灵界存在，唯有如此，凭借灵界完整的天地规则，才能维持镇魔司下位面碎片的稳定。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人魔之战似乎是暂时止息了，镇魔司也终于可以长时间依附于一处叫作玄光的灵界，不必时常寻找位面了。

因此镇魔司也终于有了稳定的情报来源。

加之近来那砺魔井中的天魔又多是除魔卫从入侵位面的天魔大军中逮过来，方子期从天魔卷中看到的都是那玄光灵界的故事。

方子期加紧步伐回到了开元酒馆。

此时他这一批操刀卫还在砺魔井中，酒馆里面不算太满。

见到方子期回来，众操刀使纷纷看了过来。

“老板！你可知道近来的大战的情势？”

一青面妖修乙十七抬起头来。

“只知一二。”

方子期实话实说，实在是他一向把时间都投入了修炼和操刀，若不是近来摸到瓶颈，缺了一个契机，他多半此时已然盘膝吸纳混沌之气了。

众人纷纷大呼没劲。

“还以为酒馆老板都是百事通呢。”

方子期心中一动，近来常有怪事发生，也不知道这些操刀使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他抓起一坛酒和几碟菜来，抽身坐到青面妖修一桌里。

“你们说，我听。”

几人见状一笑，拿了酒菜，也就继续自顾自地继续说了起来。

“这玄光灵界啊！有八大洲十七岛，人妖混居，好生和谐。有意思的是啊！那玄光修行界竟然形成了一个大王朝，独占三洲，横跨七洲，震慑一方。”

“我知道，便是那大玄朝，据说大玄朝弘光帝有大乘境修为，但却一直没有飞升，你可知道为何？”

“自然是为了那海量香火！此人在玄光灵界可是政教合一，仙帝一般的存在。”

方子期顿觉有趣，想起来昨天无意中听到的东西，开口说道，

“那怎么听说这大玄朝风雨飘摇？”

青面妖修看了方子期一眼，摇了摇头，

“说不上风雨飘摇，只是弘光帝修为已然突破位面限制，三百年闭关历一次天人劫，近来是几位皇子掌权。”

“嘿！这几个皇子可都是草包，分权而治，大玄朝乱得一塌糊涂了。”

“听说那四皇子请来东山鬼洲妖人，想要从弘光帝的香火里分上一杯羹。”

“噤声！切勿妄言，这四皇子与司主一同传承于鬼谷密宗。”

……

半个时辰过后，青面妖修乙十七几人离开了酒馆前往砺魔井，方子期又坐回了柜台后的摇椅里。

大玄朝有两套体系，一套类似于凡人国，官阶划分。

而另一种体系，则是教派体系，分设太庙，四大殿，十六教宗，六十四教司，分别掌控玄光灵界之内一切。

这所谓的一切，包括生灵，灵脉，臣民，乃至于天地气象，山川湖海，都在大玄朝帝都中心的一枚天命轮掌控之中。

一个灵界发展到这种程度，已然是达到了极限，除了个别穷山恶水之地，位面内的一切全然在大玄朝掌控之中，弘光帝可谓是如位面之主一般至高无上。

这天命轮，乃是玄光灵界呼应天地，应运而生的先天灵宝，在玄光灵界灵宝榜上乃是榜上第一的至尊灵物，能将一界全部纳入计算之中。

可谓是恐怖至极，若是把命运送到他人手上，方子期还宁愿待在这狭小的镇魔司里。

而这镇魔司也不是完全游离的存在。

虚空之中存在着无数的镇魔司，

各镇魔司作为同宗，本身是守望相助的，甚至于方子期感觉镇魔司就是某个幕后之人布下来的整体组织。

而灵界作为镇魔司的依存之物，本身也是灵界的一部分。

那么，灵界之中的纷争，即便是处于镇魔司中也是没办法完全避过的。

近段时间以来砺魔井里天魔数量剧增，还大多是突兀成魔的修士和精怪，其中必然还有隐情。

方子期盘坐在开元酒馆屋顶之上坐塌上，催动洞虚灵目向着四望看去。

只见众操刀使包括方子期自身，体内都有一道道细线，连接在镇魔司正中心的铸魔塔上。

那漆黑高耸的铸魔塔中泛着迷蒙的青灰色。

就他所知，铸魔塔内部唯有镇魔司司主可以进出。

而司主在镇魔司之中是绝对权威的存在，没有任何人敢于质疑他，甚至于操刀使都没有面见司主的资格。

那么，也许这些细线就是所谓信仰之力？

信仰这种东西玄之又玄，方子期也不大明白司主接引众人信仰之力是何意图。

不过，方子期忽然定睛向一个方向看去，只见铸魔塔上竟然还有一道极为细微的光链，远去没入虚空之中……

方子期再转头看向砺魔井，其中汹涌的魔气竟然涌向了铸魔塔中。

从前方子期分明看见魔气全部在砺魔井中被净化的。

不过方子期倒也不感觉太恐慌，他这镇魔司按记载来说应当是存在了两千年之久，而方子期不过待了一年多。

这镇魔司中的事务，他也不过只接触了操刀使职务罢了。

而操刀使在镇魔司中绝大部分甚至活不到第二年结束，他一直在操刀使之中，自然所知甚少。

不过方子期还是皱了皱眉头，他感觉有些不对，天魔的突然停战不对，那玄元灵界的局势更加不对。

他仿佛随着镇魔司一同坠入了扑朔迷离的棋局之中。

——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