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棠以前常常在网络上看到有人发出如下感慨，要是一觉醒来能回到高中的课堂上那该多好。

生活不如意时，他也如是想过。

可当一个脱离校园五六年的人真的再次回到了高中的课堂，他就知道，他怀念的只是独属于象牙塔的那份美好，每天能看见最好的朋友和喜欢的女生，而不是面对课本上那些枯燥乏味的知识和老师时不时会点名回答问题的恐惧。

黄阿楚的地理课之后是历史课。

因为是高三第一学期刚开学，所以老师没有讲新的内容，而是在抽查上学期学的东西。此外，新学期的教材也没有下发。

方棠阔别课堂已久，缺乏专心致志的状态，上课铃一打就开始走神，这种状态立刻被眼尖的老师发现，点了他的名。

“方棠！”

“……是。”方棠被后座的同学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给我简述一下《紫禁城公约》存在的历史意义。”

“……啊？哦哦！”方棠先是一愣，随后心中一喜，大脑飞速运转。

《紫禁城公约》是他一本融合了收容物和山海经两种题材的小说中曾经提及过的一个名词。

它是在一次CK级现实重构后，基金会联合多个异常组织、家族签订的文件，这份文件记录了那次CK级现实重构后7个患有“部分性CK级情景免疫”疾病的非异常人类的口述资料。

所谓CK级现实重构，即现实被某个神祇/现实扭曲者/历史回溯性篡改/其他所改变，在《紫禁城公约》中特指“诸神降临”。

这次重构，致使所有有关第五次超自然大战的因果、事件、记载和记忆被删除并替代为各种异常或非异常的平行记录。

《紫禁城公约》是唯一的相关文件，它被分割成七份，被七个异常组织、家族珍存。

历史教材中只记载了这份文件的存在，却没有提及任何相关内容。但尽管如此，编纂教材的人仍好事地写出了一大堆这份文件存在的意义。

“呃……大概就是为了证明诸神降临真的存在过？”方棠迟疑答道，他回想着刚才看过历史教材之后的零星半点的回忆，好在他刚才看了，不然此时真的是毫无头绪。

但很显然，他的回答是错误的，起码不能让历史老师满意。

历史老师脸一黑，抬手让方棠坐下，自己念道：“要讨论《紫禁城公约》的历史意义，我们首先得进行一次分类讨论。第一类，倘若它真实存在，那么它就肯定了第五次超自然大战的发生，反之，则不然。

“在我的课堂上，我们只讨论它真实存在的历史意义，《紫禁城公约》无疑证明了原初世界曾经因为一起无法控制的事件而趋近彻底毁灭这一客观上的事实，是诸神的降临才让原初世界免于这场灾难，所以世人应当记住，是神祇的仁慈拯救了世界。神祇无所不能，祂们能使世界倒带，在神祇无伤的意志主宰下，人类将主宰永恒，那么……”

历史老师是个看上去正处于更年期的欧巴桑，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可惜的是，班级里并没有什么人附和她，全都昏昏欲睡。

唯一一个因为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才认真听的方棠，在听了她的讲述后也满脸黑线，这他妈是在回答历史问题？你确定不是在传教？学校允许你上课是这样的态度和内容吗？

这样想着，方棠也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管是地理教材还是历史教材，似乎都把那次诸神降临当作了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

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他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哪本小说里提及过诸神降临。

有关诸神，他的很多小说里都有所涉及，可是像这种重大的历史事件描写，他确实没有特地着墨过。

历史老师欧巴桑还在跟念经似地讲课。

方棠他们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之后又上了节语言课，到了中午。

一边吃饭，方棠一边对坐在对面的赵翠翠和翁斐然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诶？”赵翠翠愣了一下，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没。”翁斐然心理素质极佳，面无改色。

“既然如此，那翠翠，你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给我看看。”方棠冷笑。

他说完这句，翁斐然停下了筷子。

赵翠翠脸皮紧绷，右手捂着口袋，用眼神询问翁斐然。后者犹豫了数秒，最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赵翠翠这才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个看起来像手表一样的东西，刚才语言课下课后，方棠就看到赵翠翠把这玩意塞到了口袋里。

“这是什么？”方棠问，拿起来翻来倒去地看，发现这东西的表面上并没有手表应该有的时针分针和秒针，相反是一些数字和陌生的单位。

“阿拉德场检测仪。”赵翠翠说。

翁斐然适时补充道：“试用版。”他的措辞一向很严谨。

“派什么用的？”

“简单来说就是可以检测阿拉德场强弱的工具。”翁斐然介绍道。

“我的意思是，什么是阿拉德场？”

“你上学期没学？”

“我……”方棠语塞，心说我大概是学了吧，但我学的东西跟你们应该不是一个体系的。

“阿拉德场。”翁斐然不愧是理科学神，立刻跟背天书似地给方棠讲解道，“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和磁场差不多的东西。密集的奇术粒子汇聚在一起就可以形成一个具有现实扭曲效应的场，这个场就叫做阿拉德场。”

“喔……”方棠一脸的恍然大悟，就当赵翠翠和翁斐然以为他懂了的时候，他冷不丁又问，“那什么是奇术粒子呢？”

“不是吧方糖，你在奇术学院读书，你忘了什么是奇术粒子？你是不是发烧了？烧失忆了？”赵翠翠作势要摸方棠的额头，要用手掌给他测体温。

方棠一个扭头躲过，不动声色地回道：“我就是测试一下你们的基本功。”

“你是在考验我们？”赵翠翠笑了。

翁斐然一板一眼地答道：“奇术粒子就是驱动奇术的基础能量，它广泛散布在各个世界之中。”

“瞧瞧人家。”方棠向赵翠翠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自己不知道，跟我在这插科打诨？”随即他对翁斐然一本正经道：“恭喜你通过了我的初级记忆力测验。”

“我会不知道？”赵翠翠气不打一处来，从方棠手里夺过那个“手表”，“这玩意的设计思路百分之九十都是我提供的！”

“牛啊。”方棠敷衍了一声，“所以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实用价值？”

“从设计思路上来看，翠翠的想法应该是想把军用的阿拉德场检测仪缩小成民用版本。”翁斐然说。

“有什么意义？”方棠敲敲餐盘，划重点道。因为初来乍到这个世界，所以他真的不知道能检测到阿拉德场意味着什么。

“意义大了去了！”赵翠翠哼了一声，“你知道的，奇术粒子是驱动奇术的基础能量。但问题是，除了奇术师外，妖魔也能驱动这种能量。

“不过和奇术师不同，大部分的妖魔都无法合理管控周身的奇术粒子，所以简而言之就是，它们藏不住。军用的那种阿拉德场检测仪就是通过这个特性来确保一个地区中是否存在高威胁的妖魔。我做的这个，如果真的成功了，一旦投入生产，就可以帮助很多低等级的奇术师甚至普通人在生活中规避危险，你说有没有意义？”

“哦，懂了。”方棠点了点头，“这不就是宠物小精灵探测器吗？”

“草！”赵翠翠一拍掌，“你能不能别说得那么直白！”

“那你这东西……”方棠拨弄了一下那个“手表”，“目前来说有用吗？”

“有…用吧？”赵翠翠语气犹豫，“起码它刚才有了点反应，这是我们把它做出来以后头一回。”

“什么时候？”

“就在上午。那个插班的女生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它突然急速颤动。”

“这表示——”翁斐然插话道，“那个插班的女生身上携带有违禁品，或者说，她本人就是妖魔。”他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推断。

“……妖魔？”方棠一愣，随即想到何文瑜一反常态的做派，突然觉得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就算是妖魔，也不是什么大妖大魔。”赵翠翠说，“我这仪器能检测到的阿拉德场色位值很低，并且侦测半径才五米。那个插班的女生走到我身边时，这个东西才开始震。她如果是妖魔，肯定也是那种刚化人不久的小妖，掀不了什么大风浪。

“我觉得我们更应该关注的是，我这个仪器是有实用价值的，魔王，你不是认识很多人吗，认不认识什么大公司可以把我这个仪器量产？”

“目前这个版本，有什么量产的必要呢？”翁斐然丝毫不照顾赵翠翠的感受，无情地反问道。

“是啊！”方棠也拍桌附和，“只能监测个小妖，还范围那么小，你这东西就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我看当务之急还是先确认一下何文瑜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接着说。

他看着赵翠翠和翁斐然，问道：“除了本人就是妖魔这个选项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

“妖魔附身？”赵翠翠想了一下说，这算是课外知识了，他知道的也不多。

另一边，翁斐然陷入沉思。

直到方棠和赵翠翠眼巴巴地看了他好一阵，他才摇摇头，说：“可能性太多，想要知道是哪种可能，需要更多的参考资料。”

“都需要什么？”方棠问。

“具体的阿拉德场色位值，还有音高。有了这两个数据，我应该能排除一些选项。”

“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翠翠。”方棠重重地拍了拍赵翠翠的肩，什么色位值、音高，他是听都没听过，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毫无疑问赵翠翠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个“专家”。

“什么玩意就交给我了？”赵翠翠懵了，没想明白自己身上为什么突然多了一项责任。

“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一会儿教室见。”方棠还没忘记自己还要去顾彩办公室的事，端着餐盘快步走开。

“他这是——”赵翠翠欲言又止。

翁斐然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一口菜一口肉，吃到最后，竟然恰恰好好把餐盘清光，随后开始喝汤，一勺又一勺。

和他一比，邻座狼吞虎咽的赵翠翠就显得粗犷多了，一边吃，赵翠翠一边说：“魔王你得帮我。色位值我能尽量确切到个位，但音高，这可不是我的长项。”

所谓色位值，即阿拉德场的形态辐射有多明显（相较周围未被篡改的普通现实），可以通过专门的仪器进行观测。

而音高，即阿拉德场趋向于消灭、破坏现实框架还是增加、建设现实框架。

这两者，联合“织法”（即阿拉德场在现实中能滞留多久），并称为阿拉德场的测量标准。

术业有专攻，赵翠翠为了研发这块“手表”，只钻研了色位值的相关理论，没去涉猎音高，这些本来就不是他们这些高中生应该涉足的，他们俩能研究到这么深入的地步，已经是同龄人中的翘楚。

翁斐然不回话，等到把汤喝完，从口袋里取出纸巾，一丝不苟地把嘴擦干净，才点头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