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向南疑心自己听错了。

他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想和我在一个生产队？”

“对啊！”她答得磊落又坦荡，就仿佛她并不知道这番话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冲击一般。

面前的女孩儿明明长了一张纯良又无辜的脸，可顾向南却觉得她像是聊斋里的那些妖精，随时随地都会吸人精血和魂魄。

顾向南艰难地挪开目光，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为什么想和我分到一个生产队？”

“一定要有理由吗？”她皱了皱眉头，像是有些苦恼。

他微抿了唇角不答话，但一直停留她脸上的目光却表明了他的坚持。

“嗐，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瞧上了你......”

他仔细地看着她，不肯放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心跳却在不知不觉间乱了节奏。

她看着他呼吸紊乱，坏心眼地停顿了一下，瞧着他的耳朵尖以惊人的速度红了起来，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们家小长清了！”

“你不知道，我这人打小就有个毛病，喜欢长得漂亮的小孩儿。我瞧小长清那样，好好养养一定比年画上的娃娃还招人喜爱。”

他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她却颇有些追根究底的味道：“顾向南，行不行你倒是给句准话啊？”

她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的软糯，听起来还有几分骄纵的味道，却让人忍不住想要纵容她，宠着她！

“我试试看吧。”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答完之后还给自己找补了一句，“看在你今天这顿饭的情份上。”

姜宁宁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淡了下来。

“顾向南，你就那么讨厌欠我人情吗？”

“是。”他浓如墨色的眼底有什么情绪快速闪过，但却很快被他给掩住了。

他抬起头，对上她清亮如水的眸子，异常坚定地说道：“我讨厌欠任何人的！”

从火车站见到顾向南的第一面开始，不管是冷漠的抗拒的顾向南，还是害羞的热情的顾向南，其实都在姜宁宁的掌控之中。

但唯独此刻的顾向南让姜宁宁觉得十分的陌生。

他眼底的疏离和抗拒是那么的明显，陌生到姜宁宁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一般。

可是不应该啊！

她明明在他身边陪了他一辈子，知道他的喜怒哀乐，也知道该如何才能轻易地撩拨他那颗不轻易动情的心。

姜宁宁直觉自己一定错过了什么！

年轻时的顾向南，一定有着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经历。

姜宁宁正想问时，顾向南已经转身大步地离开了。

啧，这狗男人，他还气上了！

姜宁宁觉得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可回房后她还是将退烧药给顾向南送了过去。

也许是刚才发生的那场小小争执让顾向南有些不自在，开门后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别处，不敢看姜宁宁的眼睛。

姜宁宁假装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只径直将退烧药递到了他面前。

顾向南伸手去接，手才到半空姜宁宁又突然将药收了回来。

“你......”他以为她还在生气。

她却迟疑道：“这退烧药是成年人吃的，就算份量减半，我也不确定给孩子吃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顾向南狐疑地看着她：“退烧药还分小孩儿和大人的吗？”

姜宁宁这才想起，这时候后世闻名的儿童专用退烧药布X芬还没传入**。

但因为不清楚现在的医生给孩子退烧用的是什么药，所以姜宁宁也不敢自作主张。

可她空间的医药箱里只有成年人的退烧药，自打念念......

不对，顾向南那么疼爱念念，为什么家里却没有为她准备退烧药呢？

对念念，他可是事无巨细都不喜欢假手于人的！

为什么她却在农场里找不到关于念念的一点痕迹呢？

姜宁宁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不知为何，她竟然想不起念念十二岁以后的事情了......

姜宁宁想要细想，却突然觉得脑袋隐隐作痛。

“姜知青？”见她突然陷入了沉思，顾向南忍不住开口唤道，“姜宁宁？”

姜宁宁这才回过神来，急忙道：“现在去乡卫生院还有来得及吗？”

顾向南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姜宁宁叹了一口气。

这年头不仅医疗技术落后，而且也不像后世一样实施二十四小时就诊制度。

谁要是倒霉半夜发了急病，就只能在家里硬生生挨到天明。

“这样，你去打点热水来，我来试试给孩子物理降温。”

因为顾向南房间里还有简向阳，姜宁宁便将小孩儿抱到了自己的房间照顾。

一晚上她不断拿温水给小孩儿擦拭额头、颈部、腋窝和腹股沟等大血管的部位，到天麻麻亮时，小孩儿发热的症状终于消退了。

姜宁宁这才合衣躺在了小孩儿身边。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感觉有人在扯她的衣角，隐隐的还有人在叫“妈妈”。

姜宁宁费力地睁开眼，就看见小孩儿乖巧地坐在她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她。

也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小孩儿漂亮的黑瞳里还带着些水润的光泽。

一夜的高热让他反复出汗，额上的碎发都被打**，安静地贴在他精致的小脸上，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兮兮的。

“妈妈......”小孩儿揉了揉眼睛，声音软软糯糯的像跟小猫叫似的，“我渴。”

姜宁宁估摸着他是还没睡醒，所以糊里糊涂地把她认成了自己妈妈。

不过小孩儿渴了也不哭不闹，安静乖巧得让人心疼。姜宁宁被他给萌坏了，忍不住将他抱入了怀中。

她伸手拧了拧他的鼻尖，打趣道：“等着，妈妈这就给你倒水喝。”

倒完水姜宁宁才发现旁边的床已经空了，丁佳佳不知何时出了门，此刻房间门正虚掩着。

她也没在意，伸手摸了摸小孩儿的额头发现已经不烫了，她这才放下心来。

“长清，你饿了吗？”

兴许是实在渴坏了，小孩儿自己抱着搪瓷杯喝水的动作显得有些急促。

姜宁宁连忙伸手去扶他的杯子，“哎，你慢点，回头别给呛到了！”

姜宁宁又问他饿了吗？

他迟疑地看了姜宁宁一眼，见她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他这才乖乖地点了点头。

姜宁宁存心逗他，于是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那你再喊一声妈妈，我就给你洗苹果去。”

小孩儿这会儿也清醒了，知道姜宁宁不是他的妈妈。

他抿嘴笑了笑，害羞地避开了姜宁宁的视线。

怕把他惹哭了，姜宁宁便不再逼他，而是拿起苹果准备去公共洗漱的地方洗一洗。

她才刚一拉开门，便对上了顾向南那双幽邃暗沉的黑眸。

看见她，他不自然地撇开视线，一双耳朵尖已经红得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