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那人霜雪之姿，清淡无波，倒是话语间软了下来：“阿俸，别再闹了。”

少年听他用这样的语气待他，仿若待一个无知幼童，心火不由得噌然而起，讥笑道：“闹？是不是还想罚我清净渊面壁思过？还当我是幼时？”

“还想拿上天界那一套对付我？”

话语讥诮邪肆，眼中波光潋滟，情绪深沉，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

运起黑色魔息，这曾经洁白如云的灵韵，现在布满可怖的，人界之人看了都会害怕的阴暗。尖声质问“看清楚，这样的我，还需要得什么清净？”

不待眼前人回应，他极快的甩开腕上那骨节分明的手，收了破月弓，化作黑色流风散去。

霜雪之人颀长削瘦，白衣虚虚拢着，清眸深若幽潭，仿佛有情绪，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抬手召出契灵——九尾白狐玄幽。

“他魔息太盛，怕是不利，拘他回清净渊冷静冷静。”

玄幽应声离去。

蛇姬已经化作女相，立于篱魅一侧，篱魅怀中的朗清越半途醒了一次，怕她一介凡躯，承受太多惊吓，便施个法诀让她沉沉睡着，这会儿正眉目恬静，浑不知这短短时间发生了什么。

篱魅见眼前之人立定不动，便向他努了努嘴，示意他将怀中女子接过手去。

池渊看着篱魅怀中的女子，眼中也似沉潭，幽清一片，就这么凉薄的看着。

篱魅见他也不来接过手，倒是十分惊诧，按理说数千年前传的风云变色的一段绮缘，凡界再会，浑不该，是这样一段开场，可眼前那人分明是当初不惜以一半灵魄祭出也要留住她一缕残魂的池渊。这日出东边西边雨，道是有情似无情的一幕，可把人整不会了。

倒是池渊先开了口：“灵契反噬，我下的封印再禁锢不了太久，须得另寻个法子破了这命格。”

篱魅倒还是沉浸在他那脑补的界话本子里的剧情中没听到对面的人说的是什么，只是拿着玉骨扇抵住下巴摩挲，将眼前之人打量了一番又将怀中之人打量了一番。

难道是这粉团子身量未足，还没长成他心中完美无瑕的芙蕖仙子？这粉团子虽说身量未足，但这眉目与他当年所见的女子分明是一个模样，这身材嘛，也长得挺好的嘛！篱魅那玉骨扇抵在下颌摩挲不出个所以然。

倒是那仿若冰封雪冻无情无欲的池渊像是看清了他的想法，斜斜睨他一眼，冷冷与他道：“她于我有恩。”

望着那女子与数千年前依稀的轮廓，顿了一顿，才道：“这也是我欠她的。”

“·············”

篱魅顿时愣了半晌。

这几句话说得分明另一个意思就是，别把他往**上去想，他祭出一半灵魄强行挽魂，并且给自己下了双生灵契，冒着灵契反噬殆尽，身死魂消的代价，是为了报恩，而那十界里传了几千年的昔日上天界司战武神为一中天界芙蕖仙子不惜闯沈天，抢青丝，堕神成魔的荡气回肠的眷侣传说竟然只是个误传？这简直比传他与池渊的契灵玄幽有私情还要离谱，篱魅当即表示接受不能。

但又见那人这一身无情无欲的冷清姿态，便又信了，这人，昔日武神，杀伐决断的，有什么做不出来？

为一场恩义，不惜逆天改命，冒着魂飞魄散的下场，也要改写命格，送昔日恩人重返九重天，嗯，这也当得是一场荡气回肠的戏码。

篱魅已经对他那口中的那场恩义十分好奇，不由得将怀中女子又紧了紧，凑过去不耻下问：“那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一场怎样荡气回肠的恩怨？这数千年的传言竟然只是个误传，我可真好奇，快说说。”

篱魅眸中星辰熠熠，有着极大的求知欲。

数千年光阴，不过弹指罗预之间，手中玉笛抵开篱魅凑过来的脸，冷漠地别开眼：“太久了，我忘了。”

这明显的不欲再谈，这一句忘了用的甚妙，篱魅见此就觉得对着这人再旁敲侧击也寻求不到个所以然，还不如寻几个知情人士深究深究，当下悻悻止了话题。

池渊抬眸望着篱魅怀中的朗清越，脑中依稀可见昔年那女子迤逦的身姿，那日日环伺于他身侧的红袖添香，她身上的清幽菡萏之气，虚虚实实，忽近忽远。

篱魅怀中女子秀眉微蹙，那双秀眉倒还似昔年在上天界时的纤长颦颦。

他不由得轻轻蹙了蹙眉，又极快地敛了神色，凛然道：“莫再说些其他的，如今她已年届十六，命书已启，神格生变，凡界在劫，你也莫再胡闹了。”

篱魅听到这当口，终于端正了神色，他所谓的胡闹是指他在凡界化身一禅子，又递过求亲绸子的所作所为，当下打个哈哈，遮掩过去。

他领幽都万千鬼众，判人间生死，司十界轮回，凡人的的命数命格皆在他的阴阳册中生成，朗清越此世命格缭乱，与这凡世互为牵扯，又与池渊结了双生灵契，这不变相又与魔族有了牵扯，而这池渊与天族尚有好长一段渊源，这简直就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算到此处，真是觉得当年帮他留了她一缕残魂，让他闯沈天，抢情丝倒是便宜了他！

“不管出于何种缘由，你今日不该来见她，速将她送回。”

池渊仍是含霜凝雪，神色幽深地看了那女子一眼，步上前来，伸手施了一道法诀，抹去她今夜的所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