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2年，领航者公司大楼地下，一个婴儿顶着稀疏的卷毛坐在AI投影环绕的海边，用积木堆成一个类似方形金字塔状的建筑，一只哈士奇小狗和几只投影出来的“犬科伙伴”在沙滩上奔跑嬉戏，追逐着海鸟。

一旁子怡的长发在人工模拟的海风中舞蹈，纤细的手指轻快地拂过被海浪拍打着四角的钢琴，弹奏着16世纪的经典钢琴曲《帕萨卡里亚》。圆形的耳环闪动传来消息，曲子刚好进入尾声。

子怡的手指放慢了节奏，《帕萨卡里亚》在耐人寻味的“la”声中散去。子怡走到婴儿的身旁蹲下，把一边的发丝撩到耳后，“儿子乖，该睡觉了。”

哈士奇也聪明地跑过来舔了舔小卷毛的手，未满一岁的婴儿放下积木，嘴唇轻微颤动，“妈妈”两个字冒出来，子怡欣慰地笑了。环境马上变成明亮温暖的房间，一张小床从下升起，托住婴儿和小狗，随着子怡的离开，灯光也逐渐暗淡。

但婴儿似乎没有睡意，在床上滚动扭转着身体，突然直立起来往钢琴的方向别扭地迈步，小床似乎也明白他的意思，跟着步伐移动到钢琴边。

婴儿伸出小手，“do”钢琴发出声音，婴儿和哈士奇对视，露出喜悦的神情，手指移动，又是一个升调的“do”，接着“si do”“la do”“so do”“fa do”从琴键飘出。

地下更底层的房间中，子怡推门进入，葛东仰坐在控制台前，投影上显示的一把红叉代表着不算好的消息。

领航员公司的宇宙探索近年一直没有间断，不光在成立后发射了数枚探测器和人造卫星，他们还通过布拉沃军方的关系收购了多年以前人类就发出地球的可用探测装置的监测权。

数十年前开往离地球最近星系“半人马座”的探测器已经失去了联系，而半人马星系存在生物的消息则是在几个月前成为了公司最高机密。

葛东拉着子怡乘坐电梯来到了公司大楼楼顶，子怡调整了那座数十米高的天文望远镜的观测坐标，眼睛凑上。

“它还在亮。”子怡说。

“那是4年多以前的它在亮。”葛东补充，“现在，不好说。”

“如果我们违背《禁航令》发射飞行器会发生什么？”子怡发问。

“会死，而且是名正言顺的死。”

“那你觉得现在这个情况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我们要把“死”这件事，做的有价值。”

战争结束后，底层军再没了消息，但在葛东的视角里，最讶异的是，睥睨之眼也并没有再采取什么措施来挑起战争，最近这些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除了利用一些手段控制人们的思想，让人们沉醉在美好生活中，睥睨之眼好像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大作为。

而这些手段中，对葛东对领航者公司影响最大的，就是《禁航令》。

与之前的思想实验不同，近些年世界主流思想认为，地球只是可观测宇宙中的沧海一粟，在巨大的数量面前，地球不可能是唯一存在生命的特例。

而21世纪初，刘博士的研究得出了一个可怕的法则，“黑暗森林法则”。即宇宙中的文明想要延续必须隐藏自己。

“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般潜行于林间，轻轻拨开挡路‌的树枝，竭力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儿声音，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他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他一样潜行的猎人，如果他发现了别的生命，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枪消灭之。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

这段话葛东几乎能倒背如流，他对刘博士非常敬佩，但打从心里，他不想相信这条法则是真的，它宁愿相信是因为文明的密度过小，空间的鸿沟过大才导致文明之间无法交流。

因为这样，作为一个科学家，他才至少有机会能想办法逾越这条时间和空间的鸿沟，探求宇宙的真理。

但是几乎全人类，已经相信了这条法则，《禁航令》则是它的产物。

任何科研和军方机构，必须收回或销毁地球周边的探测器，空间站等一系列可能暴露人类文明的科技产物，禁止再朝宇宙中发射类似装置。

“愚蠢至极。如果真有外星文明观察到我们，你觉得《禁航令》能代表什么？在别人眼里，只能代表我们甚至没有离开地球的能力！你觉得一头关在笼里的猪和一只会飞的鸟，猎人看到哪个会先开枪？”当时在《禁航令》的决策会议里，葛东指着布拉沃的鼻子骂，但其实他不是在骂他。

会后，多年不上一张桌子的两个发小一同坐在了领航员大厦的秘密会议室里。

“你知道我不是骂你对吧？”

布拉沃不说话。维纳斯的死，和平之后的闲，对这个心里藏着火的大块头折磨了多年。

葛东看着昔日的朋友皱着的眉头，没忍住笑了起来。

“哈哈，你看你那副丧样！”

布拉沃横眉，眼神盯住葛东，似乎在说，“直视我！狗东西！”

葛东的表情管理让他瞬间恢复了认真，“不说话是吧？”葛东简单操作了一下桌面上的投影装置，多年整理的“睥睨之眼调查档案”，“黄金鸟调查档案”，“宇宙文明调查档案”变成可操作的几个选项呈现在布拉沃眼前。

“想说话的时候叫我。”葛东言尽于此，举起一本早已被时代淘汰的纸质书刊挡住表情，书背后，他表情狰狞，发泄着刚刚憋住的笑意，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从小到大，布拉沃就是这个性子，心里有事总是表情冷酷，吐不出话，而葛东看到他这个表情总是会特别想笑，每次葛东笑到不能自理，布拉沃都会出手揍他，然后开口说话，两人一聊，再想办法解决问题，不过现在，强大的布拉沃如果要揍他可能会用上最新的科技武器。

接近半个小时的沉默，布拉沃粗犷的声音打破了会议室的漆黑。

“就这？我基本都知道。”

“你知道个屁！又装是吧，不想让我觉得你是被蒙在鼓里的傻大个是吧？”

葛东话音刚落，整个桌子腾空，布拉沃的半机械拳头先击碎了空中桌子的一角，击中葛东面部的时候，布拉沃卸了力，但葛东还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当时已经给过我一拳了！狗东西！”

“这一拳是替你妹妹给你的！”

“葛琴？”

“译梦师被人盯上了，我派人保了她一命，给了她一个新身份。”

布拉沃说着伸出手，葛东擦了擦嘴角的血，也伸出手，两只手紧紧握住，葛东被拉回了椅子上。

布拉沃另一只手举着的桌子放下，回到自己的座位。

“直接说，怎么干！”布拉沃心里压抑的火似乎重新熊熊燃烧了起来。

“地球最强间谍布拉沃和地球第二间谍葛东，要重出江湖了。”葛东笑着说到，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只钥匙，放到桌上，指尖一扭，钥匙旋转了起来。

布拉沃对这只钥匙太熟悉了，这是当年他和维纳斯保险箱的钥匙，里面有着当时他们所有的积蓄，本想着战争结束拿到钱就能给维纳斯和小娅一个新家，但却误打误撞成为了决定葛东和自己生死的骰子。

钥匙的旋转逐渐变慢，葛东手里拿着小磁铁摆上桌面，钥匙尖在磁铁的吸引下最终停下，指向了葛东。

两人对视，葛东开口，“你的小魔术嘛，狗东西。”

布拉沃眨了眨眼睛，嘴巴微张，舌头不自觉地舔起了上方的牙齿，隔着桌子对立而坐的两人其实从来就是坐在一张椅子上。

“我怀疑，当然只是怀疑，睥睨之眼现在没想通过人类内部，而是想从外部，也就是利用宇宙中的某些东西来威胁我们······”

葛东在投影上指手画脚，布拉沃不断拍桌争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天都亮了。

葛东托腮倚在桌上，“希望这次间谍行动没有失误，不要让我瞧不起你，布拉沃·格瓦拉。”

“干好你自己的工作吧！葛东！什么神神鬼鬼的，我迫不及待把他们都赶尽杀绝了！”布拉沃起身单手撑桌，然后离开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