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小荷守在床边急得团团转，“小姐，咱们该起了！不然没时间梳洗打扮！”
“嗯......不急这一会儿。”姜斓伸了个懒腰，一半脸还埋在被子里，睡眼惺忪。
“小姐！”小荷恨不得把姜斓从被子里挖出来，“二小姐那边都梳洗好了，您还没起，万一不带您去了怎么办啊！”
姜斓巴不得她们落下自己，奈何有人不愿意，“姜小姐，老夫人遣奴婢来问问，您可准备好了？”
“小姐！老夫人都派人来催了！您赶紧起吧！”小荷这下真吓坏了，忙伸手去拉姜斓。
“起了，起了。”姜斓这才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
“小姐，您先洗脸。”小荷将浸湿的帕子递给姜斓，“奴婢帮您把衣服拿出来。”
“嗯。”姜斓慢悠悠开始洗脸，里间便传来一声惊叫。
“小姐！衣服坏了！”小荷抱着袖子被扯开的衣裳，一脸惊慌。
“没事，坏了咱就换一件穿，总归是一样的。”姜斓并不意外，反而轻声安慰道：“去拿那件淡绿色的给我穿，正好搭这支玉簪。”
“小姐，这个颜色也太素了些吧......”小荷侧身拿出那件绿色的衣裳，觉得有些不妥。
在园子里办宴会，穿绿色的衣裳，稍不注意就和周围的草木混在一起，极容易被忽略。
“那总不能拿那件白色的吧？”姜斓指着衣柜中为数不多的衣服道：“你小姐我也想穿好些，但不是没什么其他的选择嘛！”
其实姜斓之前的衣服不少，甚至可以说是每天一件也不重样，可是自打宋秀兰回府后，下人们都赶着讨好她，衣柜里的衣服多数都被要求“还”了回去。
至于说有没有还到宋秀兰手上，这还真不好说，原主之前没心思管这些，小荷也护不住，这院子里别说是衣服，就是其他值钱的东西也陆陆续续丢了不少。
想来这个事情也是老夫人默许的，不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送新衣。
“小姐，是奴婢没用......”小荷闻言，满脸内疚。
“不关你的事，咱们穿这个也是一样的，你小姐我天生丽质，穿块抹布都好看！”姜斓笑着打趣，将衣服接了过来。
穿衣服姜斓摸索了几日，倒是能自己穿，可梳头这件事情，她还真搞不定。
“小姐，在衣服上不出彩，发型奴婢给您好好梳！”小荷拿去梳子一腔壮志，却被门外的催促声打断，“姜小姐？夫人要出发了，您还没好吗？”
“小荷，你帮我简单挽个头发就成，赶时间！”姜斓将玉簪塞进小荷手中。
“小姐......”小荷欲言又止。
这会不会太寒酸啊......
姜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清清爽爽，很是满意。
等姜斓出现在府门口时，宋夫人也是一惊，“斓儿来了......”
怎么打扮得这般寒酸？头上连个多余的头饰都没有，就只有一支玉簪，那簪子的成色也瞧着马马虎虎。
“夫人，我来迟了。”姜斓笑着行了个礼，也没去管宋夫人脸上的差异，和一旁宋秀兰眼中的阴沉，自顾自问道：“我坐哪一辆马车？”
“府上今日只空出一辆马车，我们一道去便是。”宋夫人回过神，带着宋秀兰先上车了。
姜斓也不客气，丝毫不清楚尴尬是何物，跟着她们一起上马车，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瞥见她们二人梗着脖子端坐在马车里，生怕弄乱发型和衣服，姜斓就知道自己今日的选择有多么正确。
这么梗着脖子坐一路，还没到地方就先把自己累够呛。

“小荷，你取两个鸡蛋打碎，把蛋清分出来放在一个碗里。”姜斓一边逆着纹路切牛肉，一边嘱咐小荷。
“诶！”小荷应声去取鸡蛋。
姜斓接过分离好的蛋清，倒进加好盐和辣椒粉的牛肉里放在一起腌制。
腌制牛肉的功夫，姜斓又蹲下添了一把火，抬手在铁锅上试了试，“锅热了。”
姜斓拿过油罐，舀了一勺猪油放进锅中，升腾的白烟带着猪油阵阵的香味往外溢。
“小姐，这猪油好香啊！”小荷揉着手里的面团，吸了吸鼻子。
她自有记忆起就被卖进宋府了，又不是家生子，有什么好东西都没她的份儿，连吃饭的伙食都是其他人挑剩的，自然没什么油水，如今闻见猪油味也觉得满足。
“等会儿更香。”姜斓笑着将切好的蒜末倒进热油中，翻炒几下炒香后，才将腌制好的牛肉倒进去。
“滋——”切好的牛肉倒进油锅中，翻炒一会儿后，辣椒和蒜香混着牛肉的肉香，在小小的厨房中蔓延开来。
“小姐，好香啊！”小荷越凑越近，也不觉得呛，反而很喜欢这样的味道。
“一会给你先尝尝味儿。”姜斓见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见牛肉已经变色，抬手继续翻炒几下，又洒了些姜丝下去，小火炒了一会儿才夹起一块给小荷，“你吹吹再尝。”
“小姐，嚯嚯......”小荷被肉香勾引，随便吹了吹，顾不得烫就塞进嘴里，“好吃！”
辣椒的香味刺激着口腔，火候掌握得很好，牛肉没炒老，加了鸡蛋清，越发嫩滑爽口，姜丝和蒜末调味，但并没有掩盖牛肉本身的肉香。
小荷舌头被烫得发麻，但看着碗中的牛肉还有些意犹未尽。
“好吃还有这么多呢！不急在这一会儿，别烫伤了。”姜斓笑着将刚出锅的牛肉放在桌上。
“奴婢之前要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肉，主子们吃完赏下来的，抢慢了就没了。”小荷本就是三等丫鬟，在主子们面前也不得脸，又不像家生子有父母帮衬，在府上的生活想来是不好过的。
“那我们小荷一会儿多吃些，没人和我们抢。”姜斓意识到自己刚刚想当然以为小荷也和自己一样，生活在那个衣食能有基本保障的社会。
“多谢小姐。”小荷感动地看着姜斓，“小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什么？”姜斓闻言一愣。
“小姐可能不记得了，您小时候还救过奴婢一命。”小荷放下手中的筷子，“奴婢刚进府时年纪小，没人看顾，又贪玩，冬日不小心掉进水中，还是小姐看见了，遣人将奴婢救上来，后来又让夫人给奴婢请了大夫，奴婢这才能活下来。”
“从那以后，奴婢就和管事嬷嬷说要调到小姐您的院子里伺候，可惜当时小姐的院子最难进，不过幸好还有一个扫恭桶的三等丫鬟空缺，奴婢这才捡漏来了小姐的院子，不然恐怕还要等好久才会有空缺呢！”
小荷说到这里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当初奴婢还拿着馒头去求管事嬷嬷，她说奴婢傻，但现在奴婢觉得当初的选择是对的，小姐果然是个很好的人。”
姜斓看着傻兮兮笑着的小荷，心中发酸，但也不能告知缘由，只是低头见案板上发酵好的面团切好。
罢了，这傻丫头留在这里也是受苦，自己想法子带她走吧......

“姐姐，你也来和祖母请安吗？”宋秀兰笑着先开口。
“不是。”姜斓懒得理她，二人本就不是能好好打招呼的关系，她偏生要凑上来。
“我家小姐同你好好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宋秀兰还没说什么，彩儿就急着跳出来呵斥。
姜斓连眼神都没给彩儿，低头和身旁的小荷道：“小荷，这院子里是不是养了狗？”
“啊？小姐，老夫人不喜欢这些，府里都没有人养的。”小荷虽然不解，但还是低声回答了姜斓的问题。
“是吗？那怎么还叫个不停。”姜斓低声笑着。
彩儿听到这里，才回过神来，明白姜斓是在说自己，越发恼怒，竟然口不择言道：“不愧是个下贱厨娘生的，这般没教养！”
此话一出，不仅宋秀兰心中暗道不妙，连刚出房门的张嬷嬷都下意识回头往屋中看。
“啪——”
姜斓毫不犹豫，抬手就甩了一巴掌在彩儿脸上。
“你敢打我？”彩儿捂着被打红的脸，满眼不可置信。
“打的就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姜斓冷着脸，“你说我身份下贱，没有教养，但我从小在宋家长大，教我养我的人是谁，你自小就跟在我身边，会不清楚？”
“你受着主家的恩惠，如今却反过来说主家的不是？我今日不打你，母亲知道也定然不会轻绕你！”
“你今日在祖母的院子里就敢说这些话，我若还是不教训你，明日你岂不是要反了天了！”
姜斓说完，宋秀兰也不是个傻的，怕被拉下水，立马接话道：“这丫鬟确实欠管教，姐姐教训的不错。”
姜斓没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只是看向站在门口的张嬷嬷。
“姜小姐，老夫人叫您进去。”张嬷嬷适时地开口。
小荷想跟着进去，却被张嬷嬷拦在门外，“姜小姐，老夫人只让您一个人进去。”
“小荷，在外面等着我，一会儿就出来。”姜斓回头安抚完小荷，才掀开帘子进去。
“老夫人。”姜斓恭敬地对着坐在椅子上的宋老夫人行礼。
“刚刚在外面还叫祖母。”宋老夫人专心转着手中的佛珠，淡淡开口：“怎么到了面前反倒生疏起来了？”
“在下人面前，我的面子代表的不仅仅是我的，总归是不能丢的，但在您面前......这些年到底是一场误会，该回归原位的，还是要回归原位的。”
姜斓此话说得妙，既解释了掌掴彩儿的原因，也表明了自己绝对不会继续赖在宋府的立场。
她再怎么样也是宋家人教养长大的，便是被查出是假的，也容不得一个丫鬟骑在头上，更由不得彩儿区区一个下人，将此事挂在嘴边奚落，这不仅仅关乎自己的面子，更加关乎宋老夫人、宋老爷和整个宋府的面子！
“这些日子想明白了？”宋老夫人睁开浑浊的双眼，直勾勾看着依然半蹲着行礼的姜斓。
“想明白了。”姜斓顺从地开口。
“起吧，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宋老夫人收回目光，示意姜斓在她对面坐下。

周夫人没想到随手送出去的拜帖，居然这么快就来了消息，笑得合不拢嘴。
“还是夫人有远见，这一送沈夫人还真接下了。”妙思在一旁附和。
“让瑶儿好好准备着，说不定沈夫人这次就是冲着瑶儿来的！”周夫人虽然心中也觉得不可置信，但该做的准备，一样也不能落下。
若是这次的事情成了，那老爷守了这么些年的位置，兴许能往上调一调......
这边周夫人高兴，可宋夫人却懊悔不已。
京城如今谁不想攀上沈家？
奈何沈家只有沈淮序这么一个独子，平常也不出来露面，这次能出现在周夫人的宴会上，不管是不是冲着周瑶去的，京中的各位夫人都蠢蠢欲动。
宋夫人正想去康梓院，那边就来人了，“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宋夫人到康梓院时，宋老夫人已经等她一会儿了，见她来了也不藏着掖着。
“这次宴会，你将斓儿和秀兰都带去。”宋老夫人眸中闪过精光。
“两个都带去，那到时候其他人问起来......”宋夫人有些为难，虽然感情上她和姜斓要亲近些，但带着姜斓去宴会，那自己的亲生女儿不就成了陪衬吗？
“此事京中还未传遍，带着斓儿去也无妨，她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若是遇上合适的能谈拢，也算全了这么多年的情分。”
宋老夫人原先以为姜斓是个高傲的，性子宁折不弯，不好掌控，但上次一见，却发现是自己想错了。
她如今这个性子，加上出挑的样貌，若是不送走，高攀一门亲事不比白白送回去给姜家强，左右不过多认下一个干女儿，多养些时候。
“曹家二爷也会去这次宴会，带着斓儿去见见。”宋老夫人说完，摆手让张嬷嬷送人，自己则闭眼转起来手中的佛珠。
“儿媳告退。”宋夫人闻言，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那曹二爷，年纪都赶上自家老爷了，前头接连娶了三房继室都死了，如今居然还......
“嬷嬷，好歹是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女儿，而是她看着长大的孙女，怎么这般狠心！”
“夫人！慎言！”李嬷嬷看着还未走远的丫鬟，低声劝道：“您带不带小姐去，最后老夫人都会想办法将人送过去的。”
“唉......”宋夫人攥紧手中的帕子，实在不忍心，“嬷嬷，你去同斓儿说吧，我受不住。”
“诶！奴婢去说。”李嬷嬷不忍看见宋夫人神伤，忙扶着人往回走。
不等李嬷嬷通知姜斓，老夫人已经先一步带着人去了淑丽院。
“这是芙蓉阁新到的衣裳，老夫人让奴婢送过来给小姐。”领头的丫鬟满脸笑容，让身后的几个丫鬟把衣裳送到小荷手中。
“老夫人怎么好好的送衣裳过来？”姜斓看着眼前的华服，若有所思。
“老夫人说小姐这个季度的新衣还没来得及裁，可明儿的宴会不好穿旧的，特意让奴婢送来的。”
“宴会？”姜斓眉心微蹙。
那日分明就是准备好聚好散，为何突然要带自己去参加宴会？
“就是周夫人举办的赏荷宴啊！夫人要带着您和二小姐一起去。”
“知道了，替我谢谢老夫人的好意，衣服我收下了。”姜斓闻言，掩去眸中的深意，笑着将人送走。

“好姐姐，这次的事情......”宋夫人还未来得及将话说完，周夫人便开口打断。
“我可担不起您这声姐姐！”周夫人憋了一天的火没处发，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你若是有什么腌臜的勾当，只管关上门去自己府上折腾便是，没人拦你！你倒好，将这勾当在我府上做起来了！”
“早知你是来拉皮条的，我怎么也不会同意你过来！”周夫人想起好几位夫人离开前，望向自己的眼神，恨不能回到宴会前，将人死死拦在府外。
“你这话可就过分了！我何时成了拉皮条的？”周夫人本来打算拉下脸来也要好好道个歉，谁知这话居然这般难听。
“曹二爷是什么货色不用我多说，哪家不是躲得远远的，偏生你们宋家就将姑娘主动送上门去，果然不是自家姑娘，眼睁睁看着人往火坑里跳！”
“你......”宋夫人想要反驳，但对方说得确实是实情，她被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往后我们还是少来往，毕竟你们宋家搭上曹家了，马上就要飞黄腾达，我可得罪不起！”周夫人说话丝毫没留情面，算是彻底撕破脸皮。
宋夫人走出房间时，面色也很难看，就连宋秀兰也不敢上前搭话。
“把姜斓带上，立刻回府！”宋夫人沉着脸，快步往前走，甚至没顾上身边的宋秀兰。
回府后，宋夫人先去了康梓院，没过一会儿，就来了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
“你们做什么......”小荷看着气势汹汹的婆子，即便腿肚子打颤，却还是下意识挡在姜斓面前。
“姜小姐，您得和奴婢们走一趟了。”两个粗使婆子说着就要动手去拉小荷，姜斓抬手将小荷护在身后。
“退远些！”姜斓呵斥道：“老夫人是让你们来请我，不是让你们押我走！”
两个粗使婆子见状，被姜斓的气势吓住，对视一眼后，只能不甘地往后退。
“康梓院的路我清楚，不用你们跟着！”姜斓拉上小荷，径直往前走。
“姜家丫头，你本事倒不小啊！”宋老夫人见到姜斓后，没了往日的淡漠，眼中全是被忤逆的愤怒。
这么些年，宋府上上下下都是她说了算，早就容不得别人违背她的想法，如今却被姜斓算计，她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老夫人，我没什么本事，今日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顾全宋府的面子。”姜斓态度坦荡大方，尽管知晓宋老夫人是想将自己当成弃子丢掉，但这样的心思她是不会放在明面上说的。
“曹家二爷的名声不好，我若是真的同他扯上关系，那才是对宋府的名声有碍。”姜斓满脸担忧，“府上养了我这么多年，我若是还给府中添麻烦，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你只知曹家二爷名声不好，可你知不知道曹家二爷如今在朝中能决定你父亲的升迁！你父亲养你几十年，你不为其他，便也不愿意为你父亲想一想吗？”
宋老夫人看姜斓低着头，语气缓了缓，“曹家势大，你嫁与他，能过上比在府上还好的日子，不比回去那乡下强，十几年的情分，祖母难道还会害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