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到时有话和你说。”周莫蓝看了眼身边人。

“行啊，那到时说吧。”

陈醉微笑着听完他们整通电话，女方明显是E人，热忱明媚，话题不断，周莫蓝表情也没有丝毫不耐烦，只静静的听，偶尔答一两句，真是佳偶天成。

挂掉电话后，陈醉抢先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礼貌微笑的说：“我想我该回家了。”

周莫蓝也跟着站了起来：“我想和你说说佳倩的事儿。”

陈醉装作毫不知情，随意问出：“你的女朋友？”

在回国前，路露早把周莫蓝和董佳倩的详详细细，里里外外都对她全盘托出，最后她问了一句：“尔尔，你还要回来么。”

回，当然要回。

当年走不是自己的心意，今天回要按自己的心意来。第一：回来见于承最后一面，第二：回来了却父母的心愿去体制内上班，第三：回来看看他，之后她就要离开满是伤心地的故乡了。

她变得利落了一些，而他在她面前一点也没变，还是嘴巴笨笨的，对待别人的游刃有余在她这儿全部瘫痪。

说来话长，他只从他想说的大段里摘了一句：“对，她是一个老领导的女儿。”

她笑笑回应：“真是恭喜恭喜，可是家母家教严格，十点的门禁，恐怕没那么多时间倾听你们的恋爱史了。”

他的眼眸漆黑一团，嘴角抿了下：“看来我真的是天真。”

她回说：“周市长说笑了。”

她逃了命似的往家走，夜晚的景顺小巷热闹依旧，各个饭店桌桌爆满，香味争先恐后地往人鼻子里钻，旁边一家小酒吧驻唱歌手，音色沉稳中带着沙哑，唱着李宗盛的《当爱已成往事》。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 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真的要断了过去 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陈醉眼眶发红，如果她真能这么潇洒该有多好。

时针指向十点整，口袋里的手机掐着点震动，她深吸了口气，接通了电话：“妈。”

“我听你这声怎么还在外面？”这样没头没尾的开场话，是陈醉印象中于丽华的常态。

“就在楼下呢，几步就到家了。”

听出她声音里的疲惫，于丽华没半点安慰反而更加暴躁：“十点还不回家，你是打算明天睡到下午么…”

以过往的经历，她再接话就意味着于丽华能把她的数落持续半个小时以上。

她懦懦地说：“妈，我来个电话，是领导的。”

“啪嗒。”没有任何结束语，于丽华就挂了电话。

她站在景顺巷口，风吹过她的发丝，她对着路名牌上的那几个大字拍了张照片，眼泪流了下来。

早晨起床时，陈醉脸色惨白，眼底一片乌青。

“咚咚咚…”门外敲门声响起。

陈醉放下手里的洗面奶，拖拉着鞋去给路露开门，之后又飘进了卫生间，路露站在门口脱掉高跟鞋，熟练的在鞋架上找到她的拖鞋，换上拖鞋后跟着进来。

“啧啧啧，你这几天又在沙发上睡啦？”她看着沙发上乱作一团的惨状，虽然嘴上唠叨，但还是自然地帮她去整理起来。

陈醉按了按太阳穴，有气无力的将洗面奶涂在脸上：“这几天有点失眠，在沙发上还能睡会儿。”

路露有些担心她，手扒在洗手间门框上，探头进来，看着陈醉一脸疲倦样：“要我说工作可不是这么干的，你才回来多久呀，把自己搞得这么憔悴。”


陈醉虽然一直在整理面部表情，但眼眶还是有些红。

她转过身，她的眼睛不是瞪，只是逼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微喘着，眼框也红了一大片，显得有些笨拙，跟刚才判若两人。

周莫蓝微怔，仅只一瞬：“尔尔，我后悔了。”

她微扬起下巴：“你后悔什么？”

他沉默了两秒，眼波轻晃：“咱们复合吧。”

凭什么他说分手就分手，说复合就复合，她不说话，心却被狠揪着，像是块石头拽着急速下落，一来一回震的她心疼。

见她沉默，他有些慌了，撒娇似的摇她的胳膊：“尔尔，你说句话。”

她还是默不作声。

他像是没了招，只能口气上犯冲：“陈醉，你心真狠。”

她顶着倔强的杏眼，故意要气他似的：“你是来借钱的么？我借给你就是，不需要你卖身求荣。”

他不相信的看着她，眼底微弱的火苗瞬间熄灭，眼底缓缓涌出恨意，只一瞬，便似有波涛汹涌的酸楚情绪压了上来，他抓着她的肩膀颤抖着，哽咽着，脸上表情也有些变形。

只是手始终不愿意放开。

陈醉这时才认真看见对方的脸，他脸瘦了一大圈，眼神中的自信灭了，少了些英气又多了些颓霏，她不由得想起初见时的潇洒傲慢，这些天他经历了什么，她不禁想。

他看着陈醉平淡如水的面孔，她越不说，他越着急，他自知有些无理取闹，有些过线，来去都是他定，半点不给她选择，然而他再难以控制，他胸腔里面的那份渴望和急切，怎么克制都办不到。

他可以不要尊严，可以不留退路，可是他又该怎么做挽留，他只剩祈求和耍赖。

他捧起她的脸，手指和手掌不敢用力半分，轻轻在她唇上一吻，然而这一吻让他再不能忍受，克制变成释放，他用力吮吸着，贪婪和想念淹没他尚存的理智，分不清是血还是泪混合着的味道流入她的嘴里，他只想要她的全部。

嘴巴的疼痛让她一抖，这才让他缓了神，将她慌忙放开。

他看着她，胸膛起伏，低头服软：“尔尔，我承认我自卑了，从小斌把钱给我的时候，就好像有座大山隔在我们中间，那时间我所有的负能量都跑出来，我那时才知道我是太在意这段感情了，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任何的隔阂。”

她看着眼前这位锐气耀眼的男子，竟如此待她坦诚，他将自己脆弱易碎的一面完全剖开来给她看。

她再忍不住了，她抬头去亲他，这是她为数不多主动的时刻，她的情绪一直是淡的，他一直认为她爱的平淡，可是这些不重要，他也不想放弃她，仅仅她的一次主动，都足以让他窃喜很久。

他笑了，脸上还挂着泪：“你答应了？”

她家庭的原因，表达也是受了限的，所有情绪的表达都是温和内敛的。

她点点头。

他高兴的不知所措，眼睛里闪着孩童般清澈明亮的光芒，抱起她转了几圈：“陈醉，我发誓，我周莫蓝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你要相信我。”

陈醉站在尘土扬起的那片空地上，不知思绪在风中飘了多久，直到李景春喊她过去，她立刻应了声，转身回去。

“莫蓝，如果当时你把承诺像今天白纸黑字的写下来，我是不是也能拿出来问问你你说的还作不作数。”

关于李香娥这件事儿，她早已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受着就行。


手一碰到她的下巴，她抬手便把他的手打掉，眼神瞪着说：“拿开你的臭手。”

“吆，还挺辣。”那人嘿嘿一笑，更勾起他的兴趣，“不过哥哥喜欢。”

陈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哼出一声冷而利的轻笑，抬头一刹那让两人一惊，面前人长着一张清新自然的脸，明明不施粉黛，却面白唇红，双目犹如一泓高原上的雪水，冷峻灵动。

两人心彻底生了歹意，一人拉着她的一只手就往巷深处拉，她双手动弹不得，只能用双腿死撑着地面屁股往后坐，和他们形成强烈反力。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极寒的喊声：“放开她。”

这声音犹如一道闪电轰隆隆劈开前面漆黑的深巷，男人的音色过于熟悉，陈醉全身绷着的劲儿瞬间松懈下来，眼泪不住的往下淌，一句淡淡的话脱口而出：“莫蓝。”

两人一听女孩口中的名字，一瞬间动弹不得，虽然还不确定来人，但颤抖的手已不自觉松开陈醉，他们慢慢的转身，带着一脸的惨笑，去看来人。

周莫蓝不理会，直直往她身边走去，眼神急切，步伐很快，上去捧起她的脸把泪水擦掉，之后端详了好一会儿，确保她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他极其冷静的转过身去，陈醉感觉他身上有一团难忍的怒火就要爆发，一直以来她都能感受他从不上脸的每一丝最细微的情绪。

还没说话，那两人发着抖跪在他俩面前。

周莫蓝轻忽一笑，又狠又痞，声音极寒：“你们认识我？”

一种陈醉完全陌生的语气。

“蓝哥，我们是强哥的小弟，今天的事儿都是误会。”两个人的声音都发着抖。

“强子？”

两个人一个劲儿的在他面前磕头：“我们错了，蓝哥。”

周莫蓝走近两人，用脚轻轻撩拨他俩的衣服：“回去告诉强子，以后碰见她绕着走。”

两人听完彻底慌了：“蓝哥饶了我们吧，强哥知道我们碰了您的人非得打死我们。”

陈醉木木的站着，还没从巨大的恐惧中出来，就又被前面的场景震惊，面前的周莫蓝是她所陌生的，语气神情包括对对方的态度一切的一切都在给她呈现他的另一陌生面。

她原来就不了解他。

周莫蓝有些压抑不住烦躁：“快走吧，不然我忍不住想卸你们的胳膊。”

两人听他这么说被吓的不轻，连滚带爬的跑了。

深巷里恢复一片静谧，昏暗破旧的路灯勉强映照出巷子的轮廓。

陈醉往回走了几步，捡起刚才掉落的包，她拍了拍尘土，挂在肩上起步要走。

没走几步身后就感觉有种强大的冲动涌来，她一愣神，一只手用力的抓住她的胳膊，语气平淡：“等一下。”

陈醉最近一直在强迫自己跳出过去，不再画地为牢，就算日子过的煎熬也从不想回去找他，就算他连个分手理由都没有，让她无处慰籍，但她还是麻木抽离的应付着一切。

可是他凭什么离开又出现，他们就应该各自好，各自坏，各自默默释怀。

现在她只想赶紧离开，她轻轻一甩，手臂挣脱了，她面无表情快步往前走。

刚走几步，她的手臂又一次被抓住了，这次抓的她有些疼，迫使她停下来脚步。

“尔尔…”微喘声音从背后传来。

“放开…”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周莫蓝不松手，他有些紧张的讨好：“我今天一直都跟着你呢，刚刚看见你拐进巷子吸烟，我就转身打了个电话，几分钟的功夫，不曾想就发生这件事儿…”


郭东来自然知道意有所指，便顺着说：“您放心，我们这些干部都是很优秀的，错不在她们在我，是我没有及时找到解决方案，回去我一定好好检讨。”

即表达了认错态度，又捧了陈醉，李想看着眼前的郭东来，心想真是个老狐狸。

“郭局真是体恤下属的好领导。”

“过奖了，还得请李秘书在周市长面前多替我们辛苦的工作人员美言几句。”

“放心吧，我会的。”

李想和郭东来握握手，打开副驾驶也坐了进去，汽车弩箭离弦，很快消失在尽头。

待周莫蓝的车开出棚户区，陈醉站在角落望向那被车轮胎带起的灰尘。

回忆回到过去，那时他俩正是浓情蜜意，形影不离，爱情让她以为可以冲破横在他俩面前的所有现实。

一天下课铃声刚响彻教室，那天下着小雨，她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书包冲出校外，去寻那棵树下的熟悉身影。

那时无论刮风下雨，烈日寒冬，周莫蓝都坚持每天接她。

他什么都不用干，背倚着树干，就好像一幅构图完美的画。

但那天，站在树下的是赵斌，他没打伞，戴着一顶鸭舌帽，眼神有些闪躲，看她走近才懦懦的说了声：“陈醉姐。”

“小斌？”

赵斌有些腼腆：“莫蓝哥今天有事儿。”

她没追问，看了眼他的神情：“找我有事儿？”

赵斌脸涨红，咳了几声用来掩饰尴尬。

陈醉知道他有难言之隐，便也不急着问询，只是换了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回头我和莫蓝说说，下次他有事儿就不要再让你们来送我了，怪麻烦的。”

“没关系的，路上也不安全。”

陈醉听着乐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有了缓冲空隙，赵斌好像把难为情抛之脑后，表情也变严肃，咬牙下定决心后便事无巨细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个明白。

周莫蓝曾经和她提起过，他们的很多事儿都是不能报警的，再严重也要私下解决，因为他们知道报警对于双方来说都没有好处。

她当时还笑着说他就吓人，现在想想可能是真的，现在这件事就是不能介入的事。

电视剧里的情节第一次这么真切的发生在她身边，虽然她在出租屋里见过他们藏在床下的刀，也见过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他们各个纹身加持，但对于她来说他们就是一群感情很深的兄弟，一起玩闹，一起做饭聊天，有时还睡在一张床上，他们对她尊敬客气，保护有加。

来不及多想，她能做的就是把压岁钱拿来救急，她平时花费不大，吃的用的也不用她花钱，便把逢年过节长辈给的压岁钱攒了起来，或许她心中一直有一个念头，什么时候家里呆不下去了，她就拿着钱找个地方自己生活，但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现在帮莫蓝最重要。

赵斌走后，她以为周莫蓝的电话会很快追来，可是没有，她当时也没在意，想着他可能会忙，有空就会打给她的。

隔了几天电话还是没来，她心想再这么说他也应该报个平安吧，于是心里开始惦记起来，脑海中把各种可能都发生了一遍，会不会被警察抓进去了？还是打架斗殴被打伤住进医院了？还是这件事就是个幌子，根本就没有发生住院受伤的事情。

她努力压制自己胡思乱想，试着给他打电话，可是电话一直没接听，除了电话她能联系上他的也只有出租屋，于是她决定放学去出租屋看看，当她抱着希望去到出租屋时，门窗也紧锁起来，一片萧凉，好像没有人住过一样。


用冷水将脸上的洗面奶洗掉，精神倒是来了一些，俯身照镜子时，困倦神情、惨白面色却丝毫未改善，既然路露这么认为，她便顺理说道：“我们卡时间呢，月底就得收工。”

说完后将擦脸巾丢进垃圾桶。

“国外待的好好的，非得回来受这苦日子。”路露叹了口气，转身回客厅了。

自从见他之后，常常闭眼就会梦到他，半夜醒来就没了睡意，搞的她最近情绪很躁。

她细细看了看自己眼角下那一片乌青，将精华水轻轻在脸上涂开，双手轻轻拍打吸收，烦闷着想再这样下去脸要垮了。

“一会儿林萧云和简安来，快去换件衣服。”路露一脸嫌弃地望着套着宽松睡衣的陈醉。

“他们来干什么？”陈醉不紧不慢往衣帽间移去。

路露也跟着进了衣帽间：“你不是最近累么，约你出去你也不来，我们决定来家陪你。”

陈醉翻了个白眼：“真体贴。”

路露毫不在意，轻笑道：“那必须的。”

这时屋外门铃又响了起来，路露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去开门。

林萧云和简安带着林萧云家厨子做的饭菜来了。

瞬间茶几上堆满了饭菜。

他们几个出国前就总腻在一起，简安和陈醉都是安静的人，不喜出去交朋友，林萧云和路露却爱热闹，这样一静一动，性格上倒是合得很。如今简安已经结了婚，林萧云打小就是个调皮捣蛋模样，当年和陈醉一起出了国，算是在国外读完了硕士博士，回国后就一直跟着他爸学做生意。

陈醉家客厅旁有个小茶厅，以前是陈永生接待客人的地方，饭后，简安在那里给大家泡茶，一堆瓶瓶罐罐的在那边鼓捣。

他们三个看着简安乐在其中的样子，感慨道：“结婚的人就是不一样，都开始修身养性了。”

林萧云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一脸讨好看着陈醉：“前几日我去看咱妈了啊。”

路露一脸懵：“谁妈？”

陈醉窝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好好说话。”

路露明白了过来，对着林萧云一顿嘲讽：“人家认你了么，你倒是叫的挺顺。”

林萧云不以为然，没人给台阶，就找台阶自己下：“多年朋友了，你们的妈就是我的妈，说的没毛病吧。”

简安端着几杯茶，放在他们面前：“我觉得你俩倒是合适，一个安静恬然，一个开朗风趣，是个互补。”

林萧云瞥了眼陈醉，拿起茶杯，细细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这儿是没啥意见。”

林萧云喜欢陈醉这件事儿在他们之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林萧云高大帅气，家庭殷实，还陪着陈醉去了英国读书，可是感情这事儿就是没法拿付出多少来评判，这么多年陈醉始终没给他半点回应。

陈醉嘴下不留情，直接回绝：“咱俩不合适。”

路露瞅着林萧云一个劲儿的乐，她捅了捅林萧云的胳膊：“最近你妈给你介绍的那个二次元小姐姐怎么样？”

林萧云没多大兴趣聊这个，便草草说：“凑合着吧。”他转向陈醉，轻声询问：“陈醉你说我谈么？”

这样的明示暗示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林萧云倒是在朋友面前从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但陈醉从不留余地的态度让林萧云也渐渐死了心，有时嘴上过过瘾，也是不敢过心的。

陈醉说：“回头成功了记得带她来和我们吃个饭。”